战锤40k:碎裂钢魂 第10节

  国王点点头,下方,铸台的圆筒向外辐射着大量的光与热,炉中温度更胜昨日,足以令任何常人退缩。

  当风箱与铁砧被纷纷部署完成,木炭烧得透亮,烟雾向上方蒸腾,化作灰云萦绕高轩,佩图拉博步履坚定地向着他将要工作的圆台中央走去。

  他看着深黄色的用以衬垫铁砧的木桩,与枪铁色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器具,不知心中生发了何样的感悟,动作竟有些温和。

  佩图拉博向着盛满铁块的银色钢桶伸出手,毫不迟疑地取出他所相中的材料,将其置于铁砧之上,让锤子与火赋予它生命。

  

  锻造开始了。

  男孩很有趣地尝试了徒手去将亟待打造的铁块往熊熊烈火里送,他很快恢复理智,拿来身边的仪官双手奉上的铁钳和无形的厚实手套,不再强迫自己肉体凡胎的脆弱手掌。

  这小动作引得莫尔斯眼中闪过含笑的亮光。

  在险为烈焰所伤后,佩图拉博仍不害怕火焰,他娴熟地利用着火与钢,就像他生来就该与这些工匠的伙伴共存下去。

  钢铁在高温中烧得赤红,中心亮如恒星的金黄内核,边缘则掉落下片片冷却的焦黑碎屑。

  他耐心地反复翻动铁块,汗水和高温让他的布袍潮湿,金属融化的亮光同时闪烁在男孩和二层高台上的莫尔斯两人眼中。

  莫尔斯再度开口,也许是对着达美克斯说话,也许是面对一个幻影,也许不面对任何人。

  他将他先前截断的故事继续下去,用儿子的口吻对一个故事里的父亲讲话,并绝不悭吝于让更多的神话来到这未曾蒙受感召的遥远星球。

  “父亲,我不会让我们永远不得逃脱,我们的归宿虽无定所,但总不该魂萦孤寂遥远之海岛。”

  “海鸟将羽毛赠予我们,暴君将蜜蜡留给我们,阿波罗将指引我们的前路,赫尔墨斯将祝福我们的羽翼,在高空中我们将寻找自由。”

  莫尔斯的声音很轻,每个清辅音都婉转如初春的莺啼,好像只需再大声一点、直白一点,就足以惊扰一片清澈透亮的迷雾之池水。

  达美克斯惊觉自己的呼吸是如此粗重毛糙,于是有意地放轻了它。他接着想到莫尔斯说过故事里的人都死了,很快便鬼使神差地心生悲伤。

  莫尔斯侧过头看了达美克斯一眼,僭主立即清醒过来,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他尴尬地强装镇静。

 

第16章 工匠的试炼

  佩图拉博的锻造依然在继续。

  他将两块铁熔成金白的一体,再以两块软钢包裹,用长长的螺旋铁杆串联,放上铁砧。他的工作不急不缓,极富节奏与技巧,与其说是一场体力的劳动,倒不如说他挥舞锤子的动作本身就是艺术的一部分。

  坚硬的铁在高热与锤子下变得柔软可塑,从原本的形态,变得融合、统一,并逐渐拉长,僭主达美克斯看见一个长方的轮廓,约有十余寸,末端变得尖锐,底部厚重稳妥。

  一把刀,他对自己说,心中因满意而升起喜悦。他见到一把利刃的雏形,经由锻造,呈现于所有人眼前。

  莫尔斯聚精会神地打量佩图拉博的每个动作,达美克斯认为这工匠很可能正通过某种非人的方式,在观察男孩具体的神情。莫尔斯阅读着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的动作比达美克斯所知的任何同龄男孩都要精准而迅速,甚至胜过了王国之内绝大多数的工匠;余下的工匠胜过他,也不过是因为年岁和体力带来的天生优势。

  在上一锤落下时佩图拉博就已经想好下一锤的力度、重心和落点,他的锤子与工厂的机器一样精准,在其中不存在任何迟钝和模糊。

  刀刃从白炽中显现出鲜红的边,温度冷却与刀片成型的节奏构成统一。佩图拉博第二次将铁送入火炉,重新提高热量,让更多的高温改变铁的结构。

  然后他环顾四周,自信而大胆。

  “给我一把木棒。”他说。

  在场的朝臣、工匠与神官纷纷看向彼此,没有人做出如此准备。

  达美克斯立即抬高声音,中气十足:“普特洛克勒斯,将你的武器给他!”

  名为普特洛克勒斯的士兵浑身一激灵,看了看手里用来锤人脑袋的巨型木棒,迷糊地将其递给小跑过来的传令兵,传令兵再将其递给神官,神官跑步赶到佩图拉博身边。佩图拉博垂首,眉间透出失望。

  莫尔斯摇摇头,一阵风向台上刮去,木棒的形状被修整完善,变得光滑而便于发力。佩图拉博仰头看他,旋即接手工具。

  “铁锤容易破坏刀锋的形状。”莫尔斯喃喃。

  佩图拉博手下的钢铁比任何人所预想的都更加驯服,那些坚不可摧的铁正温顺地变成佩图拉博需要的崭新形态,它们沉默、炽热、诚实,对每一次捶打做出最佳的反应,而佩图拉博也丝毫不掩饰他对钢铁的喜爱。

  男孩的心随着钢铁的屈从而跳动,他第一次堂堂地袒露出面容上的喜悦,那些火光在他眼中燃烧,并不代表愤怒,而是代表着单纯的满足与享受。

  达美克斯看不分明,但纵然是如此遥远的观察,也足够他体会到佩图拉博的心情。

  他满意地捏着金权杖的柄,开始想象未来他的军队将会因为这样一个——两个超凡的铁匠的加入而获得怎样脱胎换骨的改变。

  整个奥林匹亚星球上,十二僭主与其他小国的战争从未消弭。

  他们只是偶尔休战,度过一段珍贵的和平与备战时光,然后继续争夺着土地和权力。僭主必须如此,否则土地将被蹂躏、臣民将被掠夺。

  他仍然记得百年前阿克斯抢走洛科斯女性作为妻子的记录。事实上,这正是国中人尽皆知的童谣的由来。任何孩子都能唱两句误入战场的牧羊女之歌。

  一个服务于战争的铁匠,总是能为他的洛科斯添加几分胜算的。

  至于那让全世界选择共同维护短暂和平、起战事者将被围而攻之的奥林匹亚运动会,已经悠久得像个传说。

  “你的孩子将锻造出最完美的兵器。”达美克斯对莫尔斯说,即便莫尔斯从未承认过他和佩图拉博的关系,但国王觉得这样称呼不会错。

  一旁的莫尔斯神情莫测,观看着佩图拉博的工作。听到达美克斯的问题后,他笑了笑,继续他未讲完的故事:“你要当心,吾子。你的羽翼若沉重,那便是海水浸湿的;你的羽翼若轻盈,那便是太阳燃去的。不过莫要畏惧,吾子,若你被海潮带走,我会寻回你。”

  达美克斯品尝着莫尔斯的谜语,与神教那群将话挑明比死还难得的祭司交流已久,他早已知晓不能忽视任何一个端到眼前的谜题。

  接着,他皱眉,且并非因为话语中那过分久远的名词“海水”。

  达美克斯确认莫尔斯给了他一个警告。

  于是他反思:他说错了什么?

  圆台之上,刀刃第五次淬火,然后是第六次。捶打、冷却,依附于刀的金红烈火燃烧在水面上,又同薄薄的白雾相互替换。佩图拉博带着隐形的手套,火焰便犹如从他手上燃起,向空中腾跃。

  达美克斯为之着迷,正如台下的任何一人一样。无论是在场的工匠,还是原本对锻造毫无兴趣、仅奉王命方来见证的臣子,也不知不觉地将全副精神投入了观摩。

  最后一次,利刃最后一次进入冰水。男孩与烈焰同行,假若奥林匹亚神话中的火神降临于世,或许便该是这般姿态。

  随后,他举起完成的短刀,锋刃上的寒光熠熠闪烁,明明未经开刃,就已锐意逼人。

  明亮的灯光照过佩图拉博全身,男孩用手指抹去利刃上的黑色焦层,刃面光滑平整,反射出在场每个人的面容。

  神官立即崇敬地下跪,将他本该跪拜的僭主达美克斯都忘在脑后。“神之子!”他的激动令他泪流满面,“你的技艺是完美的!”

  达美克斯也欣喜地立于木栏之侧,张开双臂,作为一国的王者,毫不保留地展现他的欢迎。

  “佩图拉博,洛科斯将因伱的锻造而荣耀,你的工艺将令整个国度获得新生。”

  达美克斯留了一点小心思,用词既夸张又审慎。他记得当他说出“兵器”一词时,莫尔斯并不鼓励。

  佩图拉博的冷静相当令人惊诧,不因国王的夸赞而喜悦,也不因神官的用词而恼怒。他只是仰头望向二楼,目光的指向极其明确。

  接着,他将作品整个丢入火焰,在所有人的惊异里,无情地叫刚刚完成的利刃在烈火的高温下融化。

  “你们的夸赞为时过早。”佩图拉博直白地宣布。

  达美克斯听见一声气音,他看向身旁,从莫尔斯终于露出的笑容中,肯定了那是一声轻笑。

 

第17章 钢铁的试炼(5k)

  没有人理解佩图拉博的心思,达美克斯想。

  在佩图拉博做出扑朔迷离之举后,身为国王的习惯,使得达美克斯在第一时间去观察自己的臣子:他无法不担心自己的权威是否会因为佩图拉博的扫兴而受到损害。

  他看见祭司将头颅高高抬起,以跪伏之姿,几乎要将颈骨折断一般仰视佩图拉博,神色惊惶,口中喃喃,唇舌颤动。

  他看见士兵被盔甲遮盖的上半张脸之下,双唇上下分开,惊讶的气息被吸入铁盔保护的人体之内。

  他看见朝臣或是扯着自己的长袍袖面,或是身体紧绷如遭捕捞之海鱼,有些垂首避事,有些抬头看他。

  他最后往人群的中心看去,在围成圆环的群众中央,别国的使臣维持着他们虚伪的礼节,直直地站立着,神情既文雅又稳重。

  无人因佩图拉博的冒犯和唐突举动而质疑他,于是达美克斯原谅了自己短暂的惊慌。

  接着,他发现,佩图拉博在发言中给出的停顿,正是有意供其他人心怀惊讶互相通过眼神交流的时间。

  达美克斯心里升起感慨:这也许就是全能之子的才华。

  假如他的亲子,野心的哈尔孔,将要继位的孩子,有这番天赋的能力;或是次子,软弱的安多斯,醉心艺术的匠人,有如此的气魄,那么洛科斯将多么幸运?

  其他僭主的国家,又如何还能击溃洛科斯六百年未易的稳固城墙呢?

  他本人虽并不介怀战争,但他也知晓,和平方是大众所希求的。

  至于卡丽丰,他唯一的女儿。她虽然具备罕见的领袖之常识,但奥林匹亚人不会让女性成为一名僭主,至少在洛科斯还不行。

  “我打造了一把利刃。”佩图拉博说。

  当事实从男孩口中吐出,便平添了决定性的神性。他只需站在那里,让铸造的火焰在他背后熊熊燃烧,就成为了奥林匹亚古老神话的一部分。

  “我赋予钢铁形状,让金属屈从于我。我聆听金与铁的歌唱,让造物在我手下找到它们的位置,让利器来到这世间。这是一名工匠教给我的,我今日将它付诸实践;并且,我成功了。”

  莫尔斯静静地听着,散乱黑发遮住半张苍白的脸。在佩图拉博提到他时,他的眼皮闭拢再抬起,眨了一下眼睛。

  佩图拉博的声音渐渐低沉了:“我今日来此,是为了证明我正是你们所以为的那个人。而从你们每个人的眼睛里,我见到你们已经给了我一个证明。”

  “你们虽不开口,我却听见所有人都在说我是神裔,是你们的群山之巅走来的男孩,是并非凡俗的人。”

  泰勒弗斯山,达美克斯心想,他在说的是终年覆盖冰雪、山巅无人能及的泰勒弗斯山。

  如此多年以来,奥林匹亚人执着地在彼此之间大行征服之道,去侵占他人的土地,去夺取,去战胜,但从未有人征服过泰勒弗斯山。

  那已不是凡人的领域了。

  “但是!”佩图拉博猛地抬高声音,嗓音重重敲击在达美克斯的心上。

  “我到底用什么证明了这个传言?用一把铁锤,一座火炉,一个风箱?用一把任何工匠只要精益求精都能打造出的利刃?这就是我拿出的证据吗?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全部吗?”

  他环顾四周,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些行所无忌的讽刺,倘若有人与莫尔斯交谈过,就会发现这讽刺和莫尔斯常露出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的躯体,我的力量,我的知识,我的记忆,无一超出凡人所能触摸的范畴。”佩图拉博冷冷地说。“我现在就是凡人了,和在场的任何人都一样,两条手臂,两只眼睛,一颗……一颗心脏。”

  “而现在你们告诉我,我用凡人能做到的事,证明我不是凡人。再想想吧,诸位,这就是你们的思想吗?”

  他让话语轻飘飘地在厅堂中旋荡。

  那祭司的头仰得更高,佩图拉博注意到他,所以男孩看着祭司,冷酷而坚决,任何有情之人都能从中体会到深深的嘲弄和有力的失望。

  “这就是伱们证明神灵是神灵的方法吗?告诉我,祭司,你们就是这样盗用了凡人的成果,去作为神灵存在的佐证吗?”

  接着他重新抬头。

  “你们证明了你们的信仰,而我证明了我的理念。”佩图拉博说。“即你们的神的确出自虚构的幻想。”

  达美克斯急切地双手握住木栏,甚至忘记了手里还有一把金权杖。

  佩图拉博的表演让男孩借他搭建的舞台踩在所有洛科斯人的头顶,这让达美克斯殷切地想为臣民辩解。

  僭主必须要为臣民辩解,否则他从今日起就将失却脸面。

  接着,那从达美克斯掌心掉落,将要坠地的金杖诡异地突然悬浮,一层冰霜爬上僭主专座附近矮桌上摆放的葡萄,在水果表面镀上精巧美丽的霜纱。

  莫尔斯让权杖逆飞至掌心,无聊地把玩着,以指尖摩挲权杖顶端雕刻的金鸟。

  他低声开口,“看啊,吾父!那太阳是多么温暖,而那海水是多么清澈。伊卡洛斯歌唱着,在今生今世未曾企及的高度上盘旋,享受古今未有之自由。他将大地上的一切一览无余,有时竟以为赫利俄斯的日轮车架就在手边了。”

  

  达美克斯无暇再去分析莫尔斯的作品了,即便他的智慧正告诫他莫尔斯所言正是眼下所演之事的凝练与艺术化。

  他必须全心地去对付正与他眼神相对的佩图拉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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