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碎裂钢魂 第89节

  “多恩。”佩图拉博不用回头就能察觉他的到来,也许这和工坊对准门口的摄像机有关。“下午好……不,早安。”

  “罗格·多恩。”佩图拉博扔到角落里的一块数据板中传来声音,多恩知道那是莫尔斯,佩图拉博的导师,如今身在泰拉。“你看我只是说了一句黑色数据线不如银色美观,他就将我扔到一边。”

  “早安,佩图拉博,莫尔斯。”多恩对两个人说,将那块数据板拾起来,对着里面的影像点头。

  他见到莫尔斯身着最初的那身黑色长袍,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金边书籍,封皮上的文字由于摄像角度问题被遮挡一半,只能看见半行“……皮圣典(codex:o……)”。

  “如果你没有事做,”佩图拉博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伸手摸索一会儿,挑出一根连在后脑的细长数据线,“帮我接到后方桌面控制台面包板上标红的接口。我不方便移动。”

  多恩绕过佩图拉博那大量和房间里的各种接口相连的数据线,接过那根细线,帮佩图拉博接好。他的兄弟在连线的那一刻抖了一下:“不,拔下来!”

  多恩快速照做。佩图拉博呼出一口气,调出主板,开始纠察程序的错误,同时顺口向多恩解释:“放大倍率肯定有问题。”

  “我早就说了,”莫尔斯说,“你不能把输出信号增加到如此的倍率,看看伱的基极电流吧。”

  “继续翻译你的圣典吧,莫尔斯。”佩图拉博说,“我都写好哥特语的初版圣典了,你的翻译为何拖了这么久?”

  “你想我快些翻译,为何不精简用词?”莫尔斯哼了一声,“你知道让它们理解从句嵌套是多么可怕的工作吗?而且我可能还得写两份译文,考虑到那条道路最终可能会通向何方,居住在道路中的生物又是否已经有所察觉。”

  “什么东西居住在那里?”佩图拉博问。

  “我不知道,我不想翻译它们那个见鬼的语言——总之,罗格·多恩,你看起来精神不佳。”

  突然被点名的多恩立即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从工坊内大片镜面中,他见到一个和平常那名严肃冷酷的罗格·多恩毫无差别的基因原体,他有些困惑。

  “我没有精神不佳。”多恩说。

  “哦,你有。”佩图拉博手里的数据笔重重地敲在数据板上,考验着这些脆弱的人工造物能够承受的压力上限,“即使对你来说,你今天也太过安静。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事。”多恩回答。

  “你看。”佩图拉博将新的变量敲进数据板中,沉思者开始嗡嗡运作,很快给了他一个“构建成功”的标志。他舒了口气,接着说:“这不像你。”

  铁之主小心地将数据线一根一根从接得和蜘蛛网一般的机械端口中拆下,转动转椅,仔细地打量着罗格·多恩。“我应当与你说过,我是一个对情绪非常敏感的人。你今日走到我这里,正说明你在寻求一份帮助。”

  

  “或者一次更有效的放松。”莫尔斯说,“对着一件无法言语的无机物回忆仅占据生命中一小段遥远碎片的美好往事,本质上是一种不自知的自我折磨。”

  “你是在场最不适合说这句话的人,莫尔斯。”佩图拉博把莫尔斯的数据板面朝下扣在桌上,“是什么困扰了你,多恩?”

  多恩平静地思考了一段时间,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这让他开始感到放松。他知道在山阵号悬浮的轨道之下,有大批独立的根纳人正在被处决,一股硝烟的味道窜进他的鼻腔,陌生又熟悉。

  他终于反应过来。

  “我在想因威特。”多恩说,“我在母星停留了三十年,我习惯冰雪的气味。”

  “而你现在的皮肤上燃烧着战火的热量。”佩图拉博的表情镇定如初,“当时我们启程离开时,你不曾进行任何对因威特的道别。”

  “我知道因威特的发展是何等迅速。因此我并不担心因威特。”多恩说,“我取消了道别仪式的流程,那是对因威特有限资源的一种浪费。”

  “也有道理。”佩图拉博点头,捋了捋一头数据线,从中摸出一根接到桌面接口上。工坊遮挡舷窗的金属板自动移走,深邃的宇宙展现在罗格·多恩眼前。

  “这是我们前进的方向。”多恩说。

  在奥特拉玛之外,鸟卜仪已检测到一颗单独的、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两名基因原体决定优先将那里收入帝国版图。如今穿过舷窗,多恩已能看见那颗深红色星球的一点轮廓。

  “是的,我还没有连完。”佩图拉博说,将另一根数据线进行连接。全息投影迅速覆盖了舷窗,模拟星河展现在罗格·多恩眼前。那冰雪覆盖的晶莹亮点倒映于原体浅色的虹膜。

  “虽然有些晚了,你现在仍然可以补一次道别,”佩图拉博说,“这就是仪式的意义。”

  罗格·多恩低头看着他的兄弟,感受到自己呼吸刮过上唇的温热气流。他闭了一下眼睛,由于时间过短而与眨眼几乎等同。

  接着他望向投影中的星球,仿佛有冰风抚过他的前额。

  他说:“再见,因威特。”

第52章 红砂洞穴

  约楚卡蜷缩在洞穴中,黑暗的石头从天上掉下来,他过了一会儿发现那是过于低矮的石窟顶部在他视网膜上压下的黑影,又或许这些黑暗来自他疼痛的噩梦深处,从梦魇里诞生黝黑的色块,聚集在他的眼睛里,让他在梦里也不能呼吸。

  他不想哭泣,从被抓到角斗场开始他就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软弱无力的样子,他流过太多眼泪,可是他甚至无法从噩梦里醒来。

  他的手像被烧着的木头一样疼痛,火烧的气味留在他被烙下的奴隶印记上,顺着鲜血淋漓的腿和痛苦一起抓着他发紫的皮肤,穿过手掌的刺痛甚至驱散了年幼灵魂中懵懂的屈辱和被践踏的自尊。

  血污从他胃里翻卷出来,顺着鸡皮疙瘩密布的脸颊变成狂热的眼睛,他想要逃跑,想要死去。他听见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从观众席上那些很高地飘荡在上面的台子。

  他想忘记红砂,从硫酸中挣扎着游走,发烫的破损的撕裂的皮肤被剥落,蛆虫的眼睛像腐烂的木屑一样落下,他的头很疼,温度比角斗场正中的太阳更高,那是高阶骑手的烙铁……

  一股清凉的触觉深入到他的喉咙里,贴着气管和血管包裹住他蜷缩的心脏,明净的琥珀将他收进如风轻抚的无声涓流中,安宁的色彩揽住他的双颊,他开始想念自己的母亲,还有父亲,想念没有红砂的时间。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也许明天自己就要死在病痛中,他今天被那只猛兽咬死了,黑色的牙刺穿他的手掌,蛆虫之眼带来令人作呕的欢呼,人群喊着要下注,赌上狼的血液和海兽的刀,巨象的脚和人的肠子……

  “约楚卡,”琥珀在呼唤他,黄宝石在呼唤他,红色的绳子拉住他下坠的手,他的手指抽搐着勾着红绳脱落的丝,“约楚卡,醒一醒,已经没事了,我只想你醒一醒……”

  沉重的声音和野兽一样的炙热呼吸笼罩着他的头颅,如此有力又低沉,悲伤而苦痛,明黄的颜色靠近了,将他残损而蜷缩的身躯从里到外地照亮。

  血污从他的头发里离开,冷热交杂的折磨被一双父亲般的粗糙手掌轻轻地拿走,他在光芒中融化并舒展,自我从痛苦和扭曲的深渊里上升,徘徊在回归的边缘。

  “爸爸……”他的喉咙里发出声音,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停留着一只手掌。琥珀和黄宝石变回巨人温柔而痛苦的双眼,红绳缠回巨人的腰间,血的瘢痕留在他的皮肤上,荣誉本身就是屈辱。

  安格隆,不败的红砂野兽——高阶骑手这样称呼他,可是约楚卡不喜欢。

  约楚卡将头埋在安格隆的肩上,高烧中滚烫的皮肤汲取到凉意,他努力收起眼泪。安格隆抱着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约楚卡也伸手拍拍安格隆的头,一些短短的发茬刺着他的手掌。

  “我又给你带来麻烦了。”约楚卡闷声说,“我不想这样,安格隆。”

  安格隆用一根手指贴着他的额头,因为过高的温度而微微蹙眉。他捡起一块兽皮裹住约楚卡,保存着男孩的体温。

  “没事,谢谢你还活着。”安格隆说,“今天的夜晚很暗。睡得着吗,小约楚卡?”

  约楚卡试着放慢自己急促的呼吸,让更加平缓的呼吸节奏带着自己入睡。

  他的头脑渐渐昏沉,但下一个念头将他惊醒。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活到明天。约楚卡知道这不对,他的死会让安格隆难过,可他已经让安格隆足够痛苦了,安格隆总是替他双倍地疼痛着。

  “安格隆,”约楚卡说,“我睡得着。”

  “我来讲个睡前故事吧,孩子。”奥诺玛莫斯说道。他是这洞穴中的长者,照顾着所有的斗士,尤其是安格隆。

  巨人在奥诺玛莫斯身旁时,会变得不再凶猛或高大。他的温情更多地得以展现,角斗士们从中找到心与心的缝隙,与安格隆结成仿若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

  老人撕下一块布,慢慢屈身,为约楚卡更换包扎创口的布料。“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名伟大的斗士,从未战败的斗士。”

  “就像安格隆一样吗?”

  约楚卡知道奥诺玛莫斯在安慰他。他主动地配合了他,让心中的痛苦在交流中淡化。

  “也许吧。”老人轻声说。

  “他做了什么?”安格隆低声问,避免将洞穴中熟睡的其他人惊醒。明天,所有活着的奴隶都会被重新投入角斗场中,他们需要睡眠。

  “他用一支军队征服了世界上所有的城池,一个接着一个,一片接着一片。高阶骑手们害怕地向他上供他们有的所有东西。”奥诺玛莫斯缓慢地站起来。“还称呼他为‘吞噬世界的人’。”

  “之后他去哪儿了?”约楚卡问,闭上眼睛。

  “他过得很好,非常非常好。”奥诺玛莫斯说,在安格隆黄铜般的眼中,老人见到明悟后的悲伤。

  约楚卡点了点头,裹紧兽皮,乖巧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安格隆轻柔而有节奏地拍着小奴隶的背,直到熟睡让约楚卡的眼球不再继续不安地转动。

  

  安格隆的睡意已经散尽。多数时间他其实都无法入眠,今夜并不例外。

  他无声无息地按住手臂上会发出响声的锁链,躬着身离开洞穴深处,靠近入口处。灰胡的斗士跟在他身边,远离角斗士们的鼾声。

  努凯里亚主城德西亚的夜景露出一角,这是被关押的角斗士能看见的最接近地狱的地方。今日的夜晚尤其昏黑,似乎有细细碎碎的诡谲响声在红砂中飘飞,像薄刃割开丝线,长杖划破云层。

  “奥诺玛莫斯,”安格隆问,“那个斗士后来怎么样了?”

  “传言中,他的名字是德西亚。”老人说。

  安格隆没有摇头或点头。他静默地坐着,在黑夜的注视中等待身上的伤口愈合,等待明天的角斗。太阳升起后,他的情绪将再次随着整个角斗场而起伏,观众的欢呼和敌人的痛苦会同时注入他的灵魂。

  他的仇恨和欢愉都没有来由,他徒手掐死瘦弱的敌人时将继承对方绝望的怒火,这团燃烧的烈火在烧焦他的骨头并蒸发他的血液前,会再次变回嗡嗡作响的渴战和观众席上德西亚人膨胀的兴奋。他在高涨的自我欣赏后会立刻开始自我唾弃。

  最后能留在他身上的只有疤,腰间的疤痕,与心上残破的疮疤。

  “我听说他们抓来了新的变异野兽人。”奥诺玛莫斯说,“也许会成为我们明天的对手。”

  安格隆的心在下沉。与恐惧无关,他的心只是在下沉,日复一日地越沉越深。

  “伱先去休息吧。”安格隆劝告道,“我不需要睡眠。”

  老人端详着他。“打起精神,安格隆。”他说,“我们都还活着。”

  “我知道。”安格隆说。

  奥诺玛莫斯回到相对温暖的洞穴深处。老人的呼吸声很快融进熟睡的角斗士不安的鼾声中。安格隆试着闭上眼休息,他没有成功。

  风声簌簌回旋。这一季节有这样的风吗?安格隆不确定。

  所有人都在死去。他想,死在他的手上,或者别人手中。他不知道约楚卡能否活过今夜。

  角斗场上轻飘飘的花雨仿佛仍然在持续地落下,武器与锁链和他的手融为一体。他对战斗的厌恶在战斗本身中积攒,他的自我溶解在热砂中,安格隆知道他需要找回自己,更加振作。但他找不到理由。

  变异野兽人。他想。还有什么?深牢斗士?他知道那些生物是更糟的野兽人——它们的后脑勺上垂落着钢铁的线缆。

  突然,他听见有东西从洞穴外滚来。一个接近圆形的东西,带着遥远的血腥气。

  安格隆提高警惕,在一阵破空的风声刺向他时凭空截住。锋利的脱手暗器划伤了他的皮肤,他没有陷入朦胧的眩晕,暗器没有涂毒。

  一块布料被暗器钉着飞来,这突发的事件让安格隆的心跳变快,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犹疑。

  他摘下布条,试着阅读上面的文字。

  安格隆超凡的理解力帮助他轻松地读懂了这些文字的大部分含义,然而这不过是平添困惑。

  “西高乐,西高乐,分汝嬉笑度困厄。午夜福音幽都来,笑神嘱托莫惊愕。红砂之主待援手,半神将至救危难。血亲愚昧无所施,吾等无奈心中叹。将礼献,祈信达,与尔共事久长愿。——亚曼·拉罗尼”

  他看着布条末尾的署名,不明白究竟谁会做这种恶作剧一般的行为。然而,不可否认地,有一簇崭新的火逐渐在他心中发出赤红的亮光。

  “半神将至……”他在心中复述。

  更多的滚动声在黑夜中靠近,安格隆截住一只滚得最近的东西,拎起观察。下一刻,他睁大眼睛,心跳止住半拍。

  他手中所提之物是一颗死去的头颅。那双尖耳让他的童年记忆迅速复苏,异形的外貌和多年前曾经袭击他的一张脸重合。

  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他发现自己绝不会认错。

  更多的头颅带着一股引人嫌恶的气味滚到洞穴之外,童年时曾经攻击过他的那一队异形中,那些逃走的面孔如今尽数滚回他脚边,睁大的双眼和扭曲的神情证明了是何等痛苦的死亡曾降临其身。

  这算什么,一种献礼?给一个奴隶?

  安格隆的心刹那间被千百种复杂的情绪高高托起,仇恨混杂愤怒,震惊交织解脱,多年以来,他的心首次上扬得如此之高。

  他手中用力,硬生生单手将那颗头颅捏碎,血浆顺着他的手爆开,向下流淌。

  “半神将至……”他第二次重复,粘稠的汁液和碎骨催生了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令他想要呕吐。

  角斗士将上下牙咬紧,两排摩擦的牙齿发出的细碎声音顺着骨头传导至耳膜。洞穴中的兄弟们还在熟睡,他只能将低吼压回喉咙深处:为何如此多年的痛苦和死亡过后,又要有这般荒诞的许诺高高在上地从夜色里来了!

  他四处眺望,双目在红砂的黑夜里瞪大,从最微小的风沙卷动中以狩猎的方式捕捉这些不速之客的踪迹,一直到细沙如今日角斗场中的鲜血一样蒙上他的双眼,刺出麻木的潮湿水珠。安格隆抹去这些铁锈味的水珠,血水在月下一片漆黑。

  

  安格隆抓起地上的又一颗头颅,没有丝毫仇恨消解的欣喜。

  这一地颅骨来得太迟。他这才发现自己对高阶骑手的愤恨已经浓缩得过于厚重,以至于既无法抒发,又无法缓解,甚至已经变成生活的一部分,无处不在以至于无法察觉。

  荒唐的眩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抽离。

  洞穴内是他的同伴,他的兄弟,他日复一日的战斗和厮杀尽数浓缩在这漆黑的洞穴里,岩壁上落下的沙尘和火堆燃烧后的灰烬是他生活中唯一的真实之物,是他所拥有的全部散发着血腥气的绝望现实。他在这洞穴中度日经年,一日日地看着自己的心向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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