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膝盖间闷闷地传来。
面对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塞西莉亚摊开了空空如也的双手。
“不是,放心。你看,我连剑都没带。”她顿了顿,“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想说什么?”
该从何说起呢?
用谎言去安慰一个绝望的人,塞西莉亚向来不擅长。
况且,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倾吐最真实的想法。
“我至今……仍然恨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一想到十年前是你杀了师父,我就……而且,前不久,你又差一点杀了他一次。”
“……是。”芙蕾雅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当然恨你。但恨归恨,我却不想杀了你。”
当时,她确实被怒火吞噬,疯了一样想取她性命。
可事到如今,心中翻涌的,却是迟来的后怕与悔意。
“你的命,是师父救回来的,而且是两次。我怎么可能下手。”
“……”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心里,也确实感到抱歉。”塞西莉亚的声音更低了,“人都说,感情用事最容易犯错。那件事,就是我太冲动了。”
“我理解。”
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塞西莉亚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
芙蕾雅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她。
“还记得那时候吗?我差点杀了师父那次。”
如今的情形何其相似,只是立场完全颠倒了过来。
或许正是因此,才能感同身受吧。
当时,芙蕾雅曾严厉地斥责了她。
可塞西莉亚不想将自己经历过的那种锥心之痛,再原封不动地还给对方。
比起憎恨与怨怼,内心的自我煎熬才是最残忍的酷刑。
“那时候我非常痛苦,也非常怨恨你。”塞西莉亚缓缓说道,“我总在想,你怎么能在我那颗滴血的心上,再狠狠捅上一刀。”
“……”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你现在是怎样的心情,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她直视着芙蕾雅颤动的瞳孔,“你害怕师父会怨恨你,对吧?”
芙蕾雅的肩膀瞬间一颤,仿佛被一语道破了最深处的恐惧。
“我试探过了。师父并没有因为这次的事恨你。我想,就算他真的死了……也依然会是同样的心情。”
而且……
塞西莉亚艰难地吐出下一句话。
“大概……十年前也是如此。直到他死去的最后一刻。”
“是我在恨我自己。”芙蕾雅的声音充满了自我厌弃。
“那是你必须背负的十字架。”
“……”
“师父还不知道十年前的事。我没告诉他。”
芙蕾雅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塞西莉亚。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以为,你会添油加醋地去挑拨离间。
塞西莉亚看着她,如同看着一面镜子,过去的自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时将她从深渊中拉起来的,是一线微弱的希望。
而给予她那份希望的,不是别人,正是芙蕾雅。
“我给你一个自己开口的机会。”塞西莉亚的声音平静下来,“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原谅。”
“……”
“等你想通了,就去向师父坦白吧。以他的为人,一定会原谅你。”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先走了。”
塞西莉亚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住了。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瞥了一眼。
唉。
她吐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芙蕾雅小姐。”
芙蕾雅缓缓抬头。
塞西莉亚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就是……那时候的事,我很抱歉。”
“……对不起。”
芙蕾雅深深地垂下头,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谢罪。
塞西莉亚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再说下去,恐怕也只是徒劳。
吱呀一声,她挤出房门,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对不……”
被独自留下的芙蕾雅,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
她早已走远,根本不可能听见。
可芙蕾雅依旧不停地吐露着歉意,一遍又一遍。
或许从一开始,她道歉的对象,就不在这里。
“对不起……”
※※※※※
排名怎么会上升?
罗修百思不得其解。
赫米非但没有变强,反而因为对自己使用了惑心宝珠,力量被消耗,变弱了才对。
“城主大人真的完全吸收了?”
据赫米所说,惑心宝珠在它重生的同时,其力量也原封不动地被自己继承。
因此,他的排位才会上升……
‘可问题是,你才是城主啊!’
自己的排位不降反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答案:排在前面的渊狱城主,变弱了。
瓦伦蒂娜·爱芮儿。
排位第六的她被降级了。这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
一丝担忧随之而来。
如果不是爱芮儿自然最好,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毕竟,达隆和莲·琳,也都对自己抱有好感。
叩叩。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他应了一声,门被缓缓推开。
伊莎贝拉出现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城主大人……?”
“什么事?”
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上次薇洛来访时,她就是这个表情。
……应该,不至于吧。
“那、那个,有贵客来访。”
不是客人,而是贵客。
那只能是渊狱城主了。
不祥的预感瞬间爬上罗修的脊背。
“贵客是指?”
“是来自销魂古堡的那位大人……”
罗修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丝凉意。
虽然薇洛对自己也抱有好感,但应付起来实在太过棘手。
幸好,来的是爱芮儿。
“她有什么事?”
“她说……要亲自过来跟您说……”
伊莎贝拉的声音越来越小,紧张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希望她不是听说了芙蕾雅魔力暴走的事才来的。
上次塞西莉亚那件事,是有卡里昂那个情报贩子在中间搅局。这一次,对方不知道的可能性很大。
‘但还是得以防万一。’
罗修在脑中飞速模拟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特别是,万一她要动手杀了芙蕾雅,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哪怕动用归寂之墟的全部战力,也在所不惜。
“让她进来吧。”
“是,是!”
伊莎贝拉动作僵硬地行了个军礼,迅速退出了房间。
怀中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罗修下意识地低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