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候看似寻常，在此刻却可能别有深意。
然而，巴尔顿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异样。
“城主大人一切安好，并无异状。”
“哦？是吗？”
“是的。”
也对。
罗修了然，排名变动这种事，恐怕连薇洛麾下的干部都未必知晓。
城主间的排名是专属信息，要传达到下属耳中需要时间。
众信归寂之墟的干部们至今也还蒙在鼓里，若不是赫米提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更何况，以薇洛那高傲的性子，十有八九会选择将此事死死瞒住。
“您身边的这位死亡骑士，是您的护卫吗？”
巴尔顿的话让爱芮儿和罗修都愣了一下。
圣剑虽未出鞘，但能和爱芮儿一同前来的死亡骑士，身份还需要猜吗？
又不是无头骑士，是死亡骑士啊。
罗修刚想开口，却被爱芮儿一个手势制止了。
她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我的夜伴。”
“……啊？”
“就是那种，每晚都要搂搂抱抱，亲密无间，做尽所有能做之事的那种伴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咯吱……咯吱……
巴尔顿的脖子像生锈的机械般，僵硬地转向罗修。
他看向罗修的眼神，像是发生了十级大地震，剧烈地颤抖着。
“初、初次见面！参见尊贵的城主大人！”
巴尔顿大惊失色，慌忙躬身行礼，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
仅凭“夜伴”二字，他便瞬间猜到了罗修的身份。
……总感觉要传出什么不得了的谣言了。
“看吧？我说‘夜伴’，他立刻就懂了。”爱芮儿用手肘轻轻捅了捅罗修的腰，得意地说道，“大家都这么看我们俩的关系，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哦。”
说着，她还用那极具风情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真是的，头都大了。’
※※※※※
在巴尔顿的引领下，他们开始向深层进发。
所过之处，遇到的杂兵和干部们无不列队恭迎，场面隆重得让罗修浑身不自在。
到了这个地步，他总算明白爱芮儿为什么讨厌繁文缛节了。
直到第五层，幽蓝的火炬才开始沿甬道两侧亮起，驱散了部分浓稠的黑暗。
亡灵虽有夜视能力，但周围明亮些，视野总归更舒坦。
托这火光的福，他们能更清晰地看清前路。
当他们抵达第八层时。
【等级：92】
一个气息沉稳如山的存在，从远处缓步走来。
那是一个身着一袭考究燕尾服的龙人。
身为龙人，又拥有92级的高等级，在奈落十阶中，只可能是一人。
“参见渊狱城主。”
中层头目兼副官，德米特里希。
他姿态优雅地躬身行礼，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
不等他们回应，他又补充了一句。
“非常抱歉，我家主人下了逐客令。”
虽然早有准备，但对方的直截了当还是让罗修有些意外。
爱芮儿倒是习以为常地轻笑一声。
“就见个面也不行？”
“非常抱歉。主人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即便是最要紧的公事。”
“理由呢？”
“主人并未说明。”
“唔……”
“恕我多言，”德米特里希的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城主之间，理应由下位者尊重上位者的序列，不是吗？”
听他这口气，这位副官显然也不知道排名变动的事。
也难怪，只要薇洛自己不说，即便是心腹副官，眼下也不可能知情。
既然是她本人刻意隐瞒，罗修也不想由自己来戳破。
爱芮儿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或许，她比罗修更了解薇洛的脾性。
“不过，如果您执意要见的话……”
德米特里希的目光，落在了罗修身上。
“唯独排名第七的城主大人，您可以单独觐见。”
“就我一个？”
“是的。主人准许了您与她的单独会面。”
看来在她心里，自己这个所谓的“先祖”，终究比爱芮儿这个闺中密友更重要。
或许是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先祖失了礼数吧。
罗修下意识地瞥了爱芮儿一眼，说不清是担心她会失落，还是出于一丝微妙的嫉妒，他莫名有些在意她的反应。
恰好，爱芮儿也正看着他，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
“太好了，至少你还能见到她。”
“……我一个人去，可以吗？”
“嗯？做什么要我批准。你想去就去呗，随你心意就好。”
这么轻易就放行了？
罗修颇感意外。
可转念一想，即便能单独进去，他心里也颇为别扭。
若不是爱芮儿陪着，他根本不会来这里。
‘事已至此，总不能无功而返。’
“知道了，那我一个人去。”
※※※※※
爱芮儿在第八层等候，罗修则在德米特里希的带领下，一路下到了第十层。
城主房间门前，德米特里希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带路。”
“您言重了。主人正在里面等您。”
德米特里希再次行礼，随后退到了一旁。
奈落十阶的城主房间。
罗修不禁回想起在古堡中，与爱芮儿本体初见时的情景。奇妙的是，这次他反倒没有那时紧张。
是因为知道薇洛的排名已跌至第七？
还是因为她错认自己是所谓的“先祖”？
不知为何，罗修心中毫无波澜。
他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门。
推开门的瞬间，罗修几乎被扑面而来的金光闪瞎了眼。
‘果然。’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耀眼夺目的金银财宝。
记忆中，奈落十阶的城主房间，本就堆满了宝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种唯有雏龙才会热衷的敛财癖好，薇洛竟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您来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罗修循声望去，在那金银财宝堆成的小山角落，一个蜷缩的身影，将这满室的辉煌衬托得无比讽刺。
正是薇洛。
只一眼，罗修便不由得一怔。
昔日的高傲与威压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憔悴与眼角未干的泪痕。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薇洛吗？
但比外表更让他震惊的，是她的等级。
【等级：86】
不是90级，是86。
……这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
转念一想，罗修似乎明白了。
她自己，想必也感受到了这跌落谷底的力量。
对于将力量视为一切的薇洛而言，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