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罗修脸上。
他能有今天，不正是从冒充赫米开始的吗？
直到此刻，他依旧欺骗着眼前这个将自己奉若神明的女孩。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她？
“如果……如果我那么做了……城主大人会讨厌我吗？”
赫米泫然欲泣地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罗修并未因她的眼泪而心软。
当着正主的面，谈论冒名顶替的罪过，让他备受良心的煎熬。
接下来的话，既是说给赫米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自我开解。
“若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为了在生死关头活下去，想必也是别无选择。”
赫米闻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倏地睁圆了。
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坦白一切、接受训斥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她呆呆地张了张嘴，半晌，才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果，果然！我就知道城主大人一定会理解我的！您这么一说，我就彻底放心了！”
“那就好。”
“多亏了城主大人，我又有勇气了！以后我一定更加理直气壮地瞒下去！有城主大人给我撑腰，我什么都不怕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但罗修还是决定由她去了。
※※※※※
销魂古堡，顶层。
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三道绝美的身影。
“我听说，那曾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或许是因为连接点不匹配，才会脱落。”
在两位大佬面前，芙蕾雅鼓起勇气，分享了自己的猜想。
关于身体的炼成魔法，她们已经失败过一次。
芙蕾雅认为，失败的原因，或许就在于她们只想嫁接“一部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不该只着眼于局部，而是应该推倒重来。以克劳狄乌斯大人生前的样貌为蓝本，用卢卡斯的皮肤进行覆盖，您觉得如何？再从内脏到肌纤维，乃至每一个细胞，将所有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构件全部炼成。”
这并非是要将他变成另一个人。
这更像是逆转时光，让他重回生前的模样。
在此基础上，再赋予他生命活动所需的一切，那么薇洛所期望的“繁衍”，或许就能实现。
当然，这难度堪称逆天。
亡灵，是灵魂被束缚于躯壳，却没有生命的存在。
芙蕾雅的提议，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赋予生命，但其难度也相差无几了。
这几乎等同于将亡灵变回人类，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没有“生命”本身。
这听起来已经超越了困难，近乎于不可能。但如果是薇洛的话，或许另当别论。
她本身就是魔法的化身，是行走的奇迹。
再加上爱芮儿和自己的从旁协助，或许并非天方夜谭。
听着芙蕾雅的构想，爱芮儿忽然插话道：
“这馊主意我们又不是没想过，”她打断了她，“理论上可行，但优先级太低了。只能算备选方案。”
“请问，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们更喜欢克劳狄乌斯现在的样子啊。想尽可能地保留他现在的外形。”
“……啊。”
芙蕾雅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叹，表示理解。
的确，包括她自己在内，三人都对克劳狄乌斯现在的模样偏爱有加。
“嘛，其实我也挺喜欢卢卡斯的，以前见过几次。不过，我还是更爱克劳狄乌斯。虽然不管外表如何，内在还是他，但如果外表也能是他原本的样子，岂不更美妙？”
“您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可不该这么想。”
爱芮儿咂了咂舌。
她和薇洛也就算了，芙蕾雅一个纯种人类，理应更喜欢卢卡斯那种活人的外形才对。
爱芮儿甩开这个古怪的念头，继续说道：“而且你也说了，‘我们的话，或许能做到’。我虽然也这么认为，但那终究只是‘或许’。即便老家伙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成。”
“……”
这话虽有些伤自尊，但薇洛只是紧抿着嘴唇，并未反驳。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过无数类似的尝试了。啊，对你们人类来说，那得是上古时代的事了。”
自上古时代起，将亡灵变回人类的尝试便层出不穷。
有人曾制作出能替代心脏的人工魔力核心植入体内，也有人重新覆盖皮肤，精细地制造出每一根肌纤维。
这些秘闻，即便是对黑魔法造诣颇深的芙蕾雅，也闻所未闻。
上古时代？
究竟是谁有这等通天彻地之能？
“是卡兰达斯。”
“啊。”
“那家伙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比谁都向往‘生’。他在自己身上做了无数赋予生命的实验，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就因为亡灵的‘腐蚀性’。”
亡灵的腐蚀性，顾名思义，就如同尸体无法避免的腐烂。
无论植入多完美的魔力核心，覆盖上多精致的皮肤，最终都会被这股力量侵染，一同腐朽。
“保存魔法也没用。亡灵的位阶越高，腐蚀性就越强。连卡兰达斯都束手无策，克劳狄乌斯又能如何？”
“原来如此……”
“这么看，还不如直接造一具新的肉身来得快。正好我会做人偶。唔，那人偶，能作为承载灵魂的容器吗？”
爱芮儿像是旁敲侧击般，瞥了一眼薇洛。
一直抱着双臂沉默不语的薇洛，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可行。”
“哦，嗯？可行？！”
“……对，可行。”
“真的？你确定？没骗我吧？”
“本座独创了一种灵魂秘术，用它，便可将灵魂从旧躯壳中抽出，注入空荡的肉身之内。”
这并非是出于自信的吹嘘。
薇洛亲手操作过多次，从未失手。
只是……
呆若木鸡的爱芮儿猛地拔高了音量：“不是，老家伙！你怎么不早说啊！”
“……”
“那得赶紧做起来了！做一个克劳狄乌斯版的人偶平时把玩，再做一个卢卡斯版的人偶用来繁衍……”
哇，两种风味的克劳狄乌斯？
爱芮儿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美味，用舌尖舔了舔嘴唇。
“啊不过，卢卡斯版的人偶，真的能繁衍吗？……在那之前，卢卡斯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我对他生前的样貌了如指掌，可以协助您。”
“好好好，那你在旁边给我点建议。”
说干就干，没过多久，爱芮儿便造出了两具人偶。
克劳狄乌斯版的人偶与他本人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在于，这具人偶补全了他生前作为男性的某个关键特征。
当然，现在它还只是一个容器，待薇洛施法后，才会成为一个真正完美的“克劳狄乌斯”。
另一边，爱芮儿听着芙蕾雅的描述，对卢卡斯版的人偶也进行了精雕细琢。
因为用途特殊，她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仿佛在雕琢一件传世的艺术品。
两人忙得热火朝天，薇洛却陷入了沉默。
她静静地看着，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似乎在为什么事而挣扎。
犹豫再三，薇洛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本……本座忘了。还有一件事没说。”
“嗯？什么事？”
薇洛支支吾吾，一反常态地嗫嚅起来。
就在爱芮儿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心中升起一丝不祥预感之时。
“……灵魂秘术，只对活着的灵魂有效。”
“什么玩意儿？！”
果不其然，那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同为灵魂，生者之魂与亡者之魂，存在着本质的差异。
薇洛的灵魂秘术，其力量只能作用于生者的灵魂。
“不是，前辈，你是不是忘了克劳狄乌斯是个亡灵啊？！”
“……本座知道。”
“那你刚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在干嘛？！”
“……”
薇洛无言以对。
她总不能说，自己只是因为自尊心受损，一时头脑发热就脱口而出了吧。
爱芮儿早已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该死的自尊心作祟，不计后果地逞强了。
薇洛陷入了死寂，而芙蕾雅则在一旁冷汗涔涔，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位大佬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