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中，皇帝的嗓门陡然拔高。
“阁下无论变成何种模样，都是帝国最高贵的英雄与勇者！而我这个老东西，不过是个死有余辜的罪人！我会在余生里，日日忏悔……”
他为何如此，罗修心知肚明。
当初下令处决卢卡斯，想必已在他心中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疤。从等级面板上显示的善意来看，他对自己的好感是真切的。
好感是真，那份罪恶感想必也是真的。
恐怕，这位皇帝的余生，都将在自我谴责中度过了。
“呜……卢卡斯阁下！恳请您，原谅这个老东西吧！”
“好，我原谅你。”
“……？”
皇帝猛地抬起头，满眼惊愕地望着他。
明明是他自己求着原谅，可当罗修真的说出“原谅”二字时，他反而露出了这副表情。
“您……您真的愿意原谅我？”
在罗修听来，他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好笑。
无论是之前封堵裂隙，还是讨伐卡兰达斯，都是他主动为之。若是对人类还心存恶念，他大可以袖手旁观，任由帝国自生自灭。
正因心中再无芥蒂，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救。
是真迟钝，还是在演戏？
皇帝像条缺水的金鱼，嘴唇开合了几下。
“朕、朕对您做过的事，您难道不……”
“我都知道。”罗修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脖子，语气平淡，“罪名是庇护魔女，于是在万民围观的广场上，砍了我的脑袋，对吗？”
“……”
“可你看，我的脖子，现在不是还好好地长在上面吗？”
“……”
“我没有怨恨，也没有恶感。所以，起来吧。”
“啊啊！如此宽广的胸襟！果然是卢卡斯大人！”
“卢卡斯大人万岁！苏拉瑞万岁！”
仿佛等待已久，四面八方再次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欢呼。
这群卢卡斯的复读机，简直要把他的耳膜震碎了。
从这点来看，变回人类，也并非全是好事。
“父皇，请抓住我的手。”
“哦，好……”
艾莉婕扶着皇帝，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
待手空下来后，她又悄悄地握住了罗修的手。
“勇者大人，典礼……安排在什么时候比较好呢？”
“……典礼？”
罗修的头不自觉地歪向一旁。
什么典礼？
艾莉婕望着他，瞳孔微微颤动，那张俏脸涨得通红，只有嘴唇在嗫嚅着。
踌躇了半天，她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是婚礼呀。如果觉得太仓促的话，订婚典礼也可以……”
“你这庆功酒，未免喝得太早了些。”
“……啊？庆功酒，那是什么？”
艾莉婕是皇女，而皇女无丑女，这几乎是大陆的铁律。
眼前的艾莉婕自然是个绝色美人，可他身边，从不缺美人。更重要的是，罗修与她之间，并无多少情感羁绊。
除非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色中饿鬼，否则，他罗修还不是那种只看脸就往前凑的男人。
“我的意思是，我既没想过要和你结婚，也没想过订婚。”
罗修甚至没看清皇女脸上的表情。
因为在那之前，他的头颅已经僵硬地转向了右侧。
……
视线中，是三张截然不同的脸。
手握“万恶罪业”，嘴角勾起冰冷弧度的爱芮儿。
指尖萦绕着毁灭魔力，眼神幽深如渊的薇洛。
脸上挂着和煦微笑，杀气却凝如实质的朱迪丝。
……险些，艾莉婕口中的“典礼”，就要变成她自己的“葬礼”了。
第180章 当众被撩，铠甲差点崩了
那场冗长而煽情的重逢总算落幕。
罗修一行人跟随着皇帝，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簇拥下，穿过人潮，走向那座决定帝国未来的会议大厅。
此行的目的很明确。
其一，通报裂隙的真相。
其二，商议未来，以及……与人类的合作。
“合作”二字，让某些城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尤其是薇洛，那份不加掩饰的厌恶几乎凝成实质。
合作？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给一群孱弱的蝼蚁当保姆。
若非顾忌着罗修骨子里那点可笑的人类认同，她恐怕早就当场发作。
会议厅内，气氛庄严肃穆。
这已非上次的草草会晤，而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首脑峰会。
“诸位，请随意就坐。”
皇帝话音刚落，城主们已各自落座。
唯独那张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主位，此刻却被一个不速之客占据了。
薇洛。
她双臂环胸，长腿交叠，下巴微扬，那双睥睨的眼眸里，盛满了对皇帝的轻蔑与挑衅。
皇帝尴尬地干咳一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罗修。
无声的默契中，会谈的主导权已然交接。
正好，罗修也需要一个解释一切的开场。
“关于‘裂隙’的本质，你们恐怕还一无所知。”
“确实如此。”皇帝坦然承认。
光是抵御那些从裂隙中无穷无尽涌出的怪物，帝国便已倾尽全力，疲于奔命。
长此以往，唯有灭亡。
他们需要根除问题的方法。
“那我就从头说起。”罗修顿了顿，正要开口。
“是‘旧日支配者’的暴行。”
薇洛冷冷地抢白，一语道破天机。
罗修顺着她的话补充道：“他的最终目的，是毁灭这个世界。”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苏拉瑞女神的神谕——复活他，便是为了阻止这场浩劫。
至于旧日支配者为何要这么做，无人知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祂想，并且祂能。
话音落下，皇帝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对人类而言，渊狱是深不可测的恐惧之源。
而旧日支配者，则是连恐惧本身都要为之战栗的存在。
罗修一眼便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
凭帝国自己，毫无胜算。
可借助渊狱的力量，皇家的颜面，帝国的尊严，又将置于何地？
“以帝国现在的状况，还没资格谈结盟。”罗修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联盟，需要对等的实力。”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终的结论。
“所以，我们来保护你们。”
“……？”
皇帝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罗修当然没打算做无偿的慈善。
他的人类认同感让他无法坐视同胞灭亡，但仅此而已。
身为神明，苏拉瑞女神或许对人类总有几分偏爱，但想必也不愿看到他做亏本买卖。
“我们，也有我们的要求。”
“那、那是自然！理应如此！”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皇帝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他死死盯着罗修，生怕从那张嘴里吐出什么帝国无法承受的苛刻条件。
然而，罗修的真正目的，归根结底，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