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打出了我们中国军人的威风,也为我们后续在缅甸、暹罗的行动,创造了绝佳的战略契机。”
戴安澜亦点头附和:“不错。”
“日军在华北遭受重创,其国内必然震动,兵力补充和物资调配也必然会向华北倾斜。”
“此消彼长,我们在东南亚战场,便迎来了最好的反攻时机!”
“是啊,是啊。”
一众将领纷纷附和,黄百韬和吴子强两人更是不吝赞美之词。
杜聿明见士气可用,便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指挥棒直指缅甸与暹罗(泰国)的边境线。
“诸位说得对。”
他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就在昨日,山城统帅部已正式批复了我们的作战计划。”
“委员长决定,在我们已经掌握了缅甸战场主动权的基础上,将战火,烧到敌人的控制区之内去!”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杜聿明的指挥棒在地图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进攻箭头,“就是盘踞在暹罗境内的日军泰缅方面军主力!”
“我们的战略目的,是要以雷霆之势,越过边境,重创乃至彻底击溃这支日军的有生力量!”
“彻底斩断其从东南亚大陆掠夺资源、威胁我西南大后方的魔爪!”
会议室内,所有将领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的渴望。
吴子强起身询问道:“杜长官,总攻的时间,确定了吗?”
“统帅部的预估的时间点有些特殊。”
杜聿明答道:“要彻底的处理完华北战后事宜,等待楚团长抵达仰光,并亲自接掌指挥之后,即刻发起。”
“届时,我远征军三大主力军,十一、十二、十三军,将从三个方向,同时对敌发起攻击!”
虞志行这个年老的将领此时也是一脸的表情凝重,他感慨万千道:“这将是一场决定整个东南亚战局命运的决战!”
然而。
就在杜聿明等远征军将领,在缅甸厉兵秣马。
翘首以盼着他们的总顾问楚云飞抵达,并带着他们他们开创不世之功时。
远在太原。
刚刚抵达机场的楚云飞,却刚刚接到了一封来自山城的、由委员长亲自发来的最高等级加密电报。
这封电报的内容,与缅甸的战事,毫无关系。
孙铭、赵鹏程两人站在一旁,看着楚云飞展开电报,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这位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长官,在阅读电文时,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变得愈发深邃和冰冷。
电报的内容,触目惊心。
开篇,便是军统局长戴笠(戴雨农)呈报给委员长的一份关于各战区贪腐问题的秘密调查报告。
报告中,用血淋淋的事实,揭露了从第五战区到第九战区,从军需处到后勤站,各级军官利用职权,倒卖军火、私吞军饷、与奸商勾结、走私战略物资的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第九战区某部,前线士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后方军需仓库内,美援面粉竟被掺入沙土,倒卖于黑市.”
“第五战区某兵站,本应发往前线之救命药品,竟被替换为假药,真药则高价流向敌占区”
“第八战区,有将领与地方豪强勾结,虚报兵员,套取巨额军费,中饱私囊,并且沿途走私数量稀少的中药材。”
每一条记录,都像一把尖刀,深深的刺在楚云飞的心上。
熟读抗战史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国军的队伍之中有腐败。
可他也从未想过,在国难当头之际,腐败竟已糜烂至此!
电报的后半段。
则是委员长那充满了怒火与杀机的亲笔指令。
“云飞,前方将士浴血,后方硕鼠窃国,此等行径,与通敌无异!
吾心痛之,夜不能寐!
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严惩此等国贼,则国法何在?
军心何存?抗战大业,必将毁于此辈之手!”
“吾思之再三,此事,非你莫属。
唯有你之威望、之铁腕、之忠诚,方能镇得住这群无法无天的贪官污吏!”
“兹密令:在你自华北返回缅甸沿途,特授予你‘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法执行总监部副总监’之职!
准你便宜行事!
凡你途经之第二、第八、第五、第六、第九等战区,所有贪腐渎职之将官,无论其职位高低,背景如何,你皆有权先斩后奏,就地查办之权!”
“云飞,此行,非为战功,乃为救国。”
“务必为老头子我,为国家,肃清沉珂,重整军纪,吾在山城,静候佳音。中正。”
楚云飞缓缓地合上了电报,一言不发。
孙铭看着他那冰冷如铁的侧脸,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林骇浪。
他知道,这封电报,比任何一份战报,都更要沉重。
一边,是缅甸战场上,数十万将士正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的统帅,率领他们发动一场名垂青史的伟大远征。
而另一边,却是委员长亲自下达的、一场注定要得罪无数同僚、掀起官场巨大地震的政治清洗任务。
一个,是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一个,是刮骨疗毒,当冷面酷吏。
楚云飞,这位刚刚在华北棋盘上颠倒乾坤的将军。
此刻,却发现自己,已然成了另一盘更大、更凶险的棋局上,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赵鹏程,这位跟随楚云飞从晋绥军358团时期的警卫一路血战至今。
称得上是楚云飞的铁杆心腹,他的性格实际上最为耿直火爆。
看到电报内容之后的他第一个按捺不住。
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急切与不解。
“钧座!这这万万不可啊!”赵鹏程激动地说道:“您的战场,是在枪林弹雨的前线,是与日寇的决战!怎么能去做这种抄家、抓人的事情?”
“整肃军纪,查办贪腐,这是军统戴雨农的活儿!是那些见不得光的特务的活儿!”
赵鹏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让您去当这个‘军法副总监’,这简直是用宰牛刀去杀鸡!是大材小用,更是对您的羞辱!”
一旁的孙铭比赵鹏程更具政治嗅觉,他想得也更深。
他神色凝重地补充道:“钧座,鹏程所言,虽是粗理,却也是实情。”
“卑职更担心的,是这背后的政治风险。”
“您想,这次要查办的,遍及第二、第八、第五、第六、第九,整整五个战区!”
“盘踞在这些战区后勤、军需岗位上的,哪个不是关系网盘根错节,背后站着派系大佬?”
“甚至这后面很有可能站着的是山城的衮衮诸公。”
“您这一路查下去,得罪的将是大半个国军的将官团体!”
“这是要把您架在火上烤啊!”
“届时,您在前方浴血奋战,后方却有无数的冷箭射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委员长此举,名为‘倚重’实则是将您推到了所有派系的对立面,用心险恶啊!”
鹏程也点头附和:“是啊,钧座。”
此事,弊远大于利。
我们应当立刻回电山城,以‘华北战后事宜繁重,缅甸战事一触即发’为由,婉拒此事。
请委员长另择能员,或交由戴雨农全权处置。”
两位心腹,言辞恳切,皆是发自肺腑地为楚云飞的处境担忧。
然而,楚云飞却始终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脸上无喜无悲。
他静静地听完二人的劝谏,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你们说的,都对。”
楚云飞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们都只说对了一半。”
“你认为这是戴雨我农的活儿。可你想过没有,戴雨农能查谁?”
“他能用他的军统特务,去查一个集团军的军需处长吗?”
“他能去抄一个战区副司令的小舅子开的运输公司吗?”
“他不能。他的那些手段,对付一些中下级军官和地方情报人员尚可,一旦触及到真正手握兵权的高级将领,他的那套,就失灵了。”
“何况,戴雨农看似权力极大,实际上和各战区的高级指挥官私交匪浅,根本不是普通人眼中的杀人魔头。”
“他若胆敢乱来,一查到底,你们猜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归根结底,这种事,只有军人,才能查军人。”
楚云飞又转向孙铭:“你担心我得罪人,会被推到所有派系的对立面。”
“你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会树敌无数的脏活。”
楚云飞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洞察一切的光芒。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件脏活,委员长不交给别人,偏偏要交给我?”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山城的方向,声音变得悠远而复杂。
“因为,这件脏活,放眼全国,也只有我能干,只有我敢干,也只有我,必须干。”
这一刻。
楚云飞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实质上已经清楚,随着华北反攻的辉煌胜利,随着他对晋绥军、中央军、乃至各路杂牌军的成功整合,他的威望与手中实际掌控的力量。
在某些方面,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远在山城的那位委员长。
汤恩伯的倒台,看似是其咎由由自取,但又何尝不是山城方面,对自己这位功高震主的“爱将”,一次含蓄而深刻的敲打与警告?
委员长怕了。
他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手握重兵、尾大不掉的“封疆大吏”。
所以。
这封“军法总监”的密令,既是一场考验。
也是一个陷阱,更是一种政治上的平衡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