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双方沟通的桥梁之一,阎老西对梁化之颇为看重。
何况,他和阎老西的妹子关系密切..
“长官!这次不一样啊!”梁化之的声音都快哭了,“孙铭查出的那个药品走私案,牵扯太广了!我们公署里面,好几个厅的处长、科长,还有下面县里的好些个地方官员都牵扯进去了!”
“哦?”
阎锡山闻言终于放下茶杯,坐直了身体。
这件事情他其实心里面清楚,一直没有过问。
毕竟两成的损耗,其实说得过去。
一旁的杨爱源冷哼一声,用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语气说道:“好啊!
真是我们山西的好官!
前线的弟兄们缺医少药,拿命去跟小鬼子拼,他们倒好,在后方倒卖救命药,发国难财!
为了几个臭钱,连军火药品都敢碰!
我看,楚云飞就该把这群混账,全都拉出去枪毙了才好!”
这番话,如同一根针,狠狠地刺在了梁化之的心上。
他猛地回头,瞪着杨爱源,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涨红的激动。
“杨副长官!你说风凉话,当然不腰疼!”梁化之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你们军人,吃着美国的援助,拿着苏联的武器,战时发的还是双份的军饷,军服军粮一样不缺!”
“可我们呢?我们这些省政府的官员和下面的官员呢?”
“自抗战以来,财政吃紧,官员的薪水,一降再降,如今连战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们手底下,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山西的物价现如今也飞涨,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他们是做错了,可他们也是被逼的!”
“你们饱汉子,哪里知道我们饿汉子的饥?!”
杨爱源猛地站起身,怒目而视:“被逼的?”
“被逼的就可以倒卖军火,通敌资敌吗?”
“照你这么说,他们还有理了?!”
梁化之急忙解释道:“我没说他们有理!我只是说事出有因!”
“够了!”
眼看两人就要争吵起来,暖炕上的阎锡山,终于重重地一拍炕桌,发出一声闷响。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阎锡山缓缓地扫了两人一眼,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看不出喜怒。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梁化之和杨爱源都感到心头发毛。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爱源说的,是国法军法。化之说的,是人情。”
他慢悠悠地说道,“军法要顾,但人情,也不能不讲。”
“毕竟,都是跟了我阎百川多年的老人了。”
阎老西看向梁化之,说道:“楚云飞这一刀,砍下来,是奉了委员长的令,也是在立威。我们,挡不住,也不好硬挡。”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杀鸡,可以。”
“要是想把我们山西这锅汤里的鸡,全都给杀了,那这锅汤,也就该凉了。”
他沉吟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
“化之,你去把渝发叫来。”
“是。”
不久,谢明快步进入书房。
阎锡山从炕桌下,取出一张信笺,亲自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随即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
他将信递给谢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后勤总库,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云飞。”
“告诉他,信里的内容,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阎锡山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明。
最后一个自然而然就是楚云飞了。
“再告诉他,我这个老头子,知道他难做。”
“查案,可以。杀人,也可以。”
“但凡事,要有个度。”
“杀一儆百,可以。”
“但不要扩大化,不要搞得人人自危。”
“毕竟..”阎锡山的声音,变得悠远而复杂:“山西都是自己人。”
“寒了自己人的心,以后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是,长官。”谢明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躬身退下。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阎锡山重新拿起那本《资治通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杨爱源继续和阎老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但梁化之和杨爱源都明白,这位“山西王”,已经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开始了他的政治博弈。
他没有选择与楚云飞硬碰硬,而是用一封私信,一份“自己人”的情面,试图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清洗风暴,画下他所能接受的、最后的底线
第542章 抓大放小,圆满处理;常瑞元通电嘉奖,楚云飞前往第五战区
太原,后勤总库。
临时指挥部。
房间内,烛火摇曳,将楚云飞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
谢渝发已经离去,只留下那封用火漆封口的、沉甸甸的私信,静静地躺在桌案上。
孙铭站在一旁,看着楚云飞拆开信封,抽出那张薄薄的信笺。
他知道,这封信的份量,比任何一份军令都要重。
信上的字不多,是用毛笔写就的行楷,笔力雄健,一如其主。
内容,也如阎锡山本人一般,没有丝毫的虚与委蛇,直白得近乎于摊牌。
信中,阎锡山首先肯定了楚云飞整肃军纪的必要性与正当性,承认自己治下确有害群之马,理当清除。
但阎老西话锋一转,便开始细数山西多年来独自支撑抗战之艰难,官员薪俸微薄,生计困顿之现实。
他没有为任何人求情,却句句都在讲述着“人情”与“现实”的无奈。
信的最后。
阎老西只写了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政至苛则众叛。百川与君,共勉之。”
楚云飞静静地看完,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云公,”孙铭低声问道:“阎长官这是想让我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
楚云飞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如夜:“他不是让我们轻轻放下。”
“他是想告诉我,这把刀,可以砍,但要看砍谁,怎么砍。”
楚云飞站起身,在房间内缓缓踱步。
他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比任何沙盘推演都更要复杂的政治博弈。
他当然清楚,阎锡山这封信的背后,是这位“山西王”对自己权力边界的一次试探,也是一次示好。
阎老西是在告诉他楚云飞:我承认你的权威,也愿意配合你的“清洗”,但你不能动摇山西的根基。
那些盘根错节的文官体系,是他阎锡山安身立命的“里子”。
杀一两个可以,若要连根拔起,那便是逼着他翻脸。
而山城那位委员长呢?
他赐予自己这把“尚方宝剑”,固然有整肃军纪之心,但又何尝不是想借自己的手,来敲打、来削弱这些地方实力派?
他楚云飞,正好处在这两股巨大力量的夹缝之中。
先动山西,实际上也是为了向其他各方势力表明态度。
“云公,此事棘手啊。”孙铭忧心忡忡:“若我们从重从严,必然与阎长官生出嫌隙,动摇我军在华北最稳固的后方。”
“若我们从轻发落,又无法向山城交代,更会让那些硕鼠们觉得我们雷声大雨点小,日后必将变本加厉。”
“所以。”
楚云飞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既要让阎长官看到我们的‘人情’,也要让委员长看到我们的‘军法’。更要让所有心怀不轨之人,看到我们的‘雷霆手段’。”
他认真思索之后,一个清晰的策略,在他脑中形成。
“抓大,放小。”
楚云飞对身旁的赵鹏程和孙铭说道,声音平静却无比坚定。
“这次查案,我们不搞扩大化,不搞人人过关。”
“我们的目标,是那些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大鱼’!”
“孙铭,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孙铭缓缓点头,而后接着说道:“通过对几名关键人员的连夜“摸排走访”,发现这是一条非常清晰的黑色利益链。
通过军中硕鼠与地方奸商相互勾结,并有地方官员进行打掩护,甚至这其中还牵扯了部分的情报人员。”
孙铭将一份整理好的文件,呈递到楚云飞面前。
“目前已初步查明。”
“大部分失踪的军需药品,尤其是盘尼西林和磺胺粉这类救命药,都通过数个秘密渠道,流入了黑市。”
孙铭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这些在前线,能救活我们一个弟兄性命的药,在太原的黑市上,正被那些国难财的奸商们,炒出了天价!”
“一支盘尼西林,黑市价格,十根金条!”
“一包磺胺粉,黑市价格,五根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