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拭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枚勋章,是对他军人生涯的认可,是党国荣耀的象征。
今天,也有可能带着他见证自己军人生涯的终点。
“师座。”
参谋长邹明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指着地图上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的日军红色箭头,嘴唇干裂无比:“师座,敌军再次集结,这一次应当是总攻了。”
廖耀湘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吃的东西都发下去了吗?”
“告诉他们,吃饱喝足,准备上路了。”
“黄泉路上,咱们新编二十二师的弟兄,也要做个饱死鬼。”
“师座,咱们的援军.”
廖耀湘没有回话,只是淡然转过身。
挺直了因数日不眠而有些佝偻的脊梁。
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疲惫不堪的指挥官,而是那个在昆仑关痛击日寇的铁血将领。
他走到年轻的报务员面前。
这孩子今年才十八岁,此前只是在此机要室学习的学员。
因为炮击的缘故,他的师傅已经牺牲在了一天前。
“长官!”
不知是恐惧,还是压力,这孩子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电键。
廖耀湘将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孩子,别怕。”
“我们要给委员长,给楚长官,杜长官发上最后一份电报。”
年轻的报务员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廖耀湘缓缓出声,报务员的手指在电键上飞舞。
将一段悲壮的文字,化作永不消逝的电波,刺破长空。
“委员长勋鉴并转楚总长官、杜代总指挥。
职部弹尽粮绝,官兵伤亡殆尽。
然军人守土有责。
职决心率残部,以血肉之躯,为我大军争取最后之时机。
此役,有死无生。
职部已尽忠,望钧座成全大义!
陆军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绝笔。”
电报发出。
地窖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廖耀湘大步走出地窖,刺眼的天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与硝烟的空气,猛地接过了邹明诚递过来的冲锋枪:“老徐呢?”
“终究没挺住,牺牲了。”
廖耀湘微微叹了口气。
转身间,身上暮气一扫而空。
只见他的吼声如同晴天霹雳,在残破的阵地上炸响。“新编二十二师!”
阵地上。
那些靠着战壕假寐、或是呆呆望着天空的士兵,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猛地站了起来。
“全体!”
廖耀湘的声音已经嘶哑,却带着撕裂天空的力量:“上——刺——刀——!”
“咔!咔!咔!”
近四千柄雪亮的刺刀,在同一时刻装上了步枪。
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汇成一股洪流,瞬间驱散了战场上所有的杂音。
士兵们默默地站着,组成一道道残破却坚毅的防线。
他们的眼神越过层层叠叠的尸体,望向远处黑压压涌来的日军。
“弟兄们!”廖耀湘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如同出征的古代名将:“我们身后,是仰光,是缅甸!是国门,是我们远征军的荣誉!”
“今天,就用咱们的命,告诉小日本!”
“我们新编二十二师,是当之无愧的国之干城,是当之无愧的党国精锐!”
“杀——!”
近四千名中国士兵,发出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嘹亮的一声怒吼。
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流。
迎着敌人,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就在这黑与红即将碰撞的瞬间。
天空之上,奇迹发生了。
厚重的、连日不开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阵尖锐的、如同猎鹰长啸般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十几架涂着狰狞鲨鱼嘴涂装的P-40战斗机,穿云而出,金色的阳光洒在它们银色的机翼上,宛如天神下凡。
哒哒哒哒~!
轰隆~!
爆炸声,机枪的扫射声在这一刻是那么的悦耳。
“飞虎队!是我们的飞机!”
一名年轻的士兵仰天大吼,泪水混合着血水从他年轻的脸庞上滚落。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阵地上一片欢腾,绝望的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步枪,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这是远征军在此次决战中。
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及时的空中支援。
它像一曲华丽而悲壮的交响乐,为二十二师的最后一战,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飞虎队的飞行员们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他们驾驶着战机,如同复仇的天使,向着日军密集的冲锋队列一次又一次地俯冲。
机翼下的六挺.50口径机枪喷吐出死亡的火舌,在拥挤的人潮中犁开一道道血肉胡同。
航弹落下,在日军的队伍中炸开一团团巨大的、夹杂着断肢残臂的烟花。
然而,小鬼子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
若是此次会战失败,国防圈将会被撕开一道缺口。
他们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弟国荣耀也将成为泡影。
这些已经陷入疯狂的小鬼子们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冒着空中的死亡弹雨,依旧像没有生命的傀儡一样,前仆后继地压了上来。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一发法从日军后方偷偷运上来的150毫米重型榴弹炮炮弹。
带着死神的呼啸,向着国军阵地的方向砸了过来。
地动山摇,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撕裂。
坚固的地窖,在剧烈的爆炸中轰然坍塌。
碎石、泥土和火焰,将一切都无情地吞噬。
冲锋在最前方的廖耀湘,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冲击波凌空掀起。
他感到背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整个脊柱都被折断。
“师座~!”
“师座~!医务兵,他娘的医务兵~!”
廖耀湘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所有的声音都瞬间远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他的脑海之中闪过了生平的一幕幕。
幼时常以“入生不猛进,斯倒退,苟畏难,斯落险”为座右铭,肩负家中长辈光耀三湘之期望。
入学就读黄埔之后,
常瑞元点名赴法留学。
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武汉整训,血战昆仑,远征滇缅。
这一辈子,落寞过,辉煌过。
此时此刻的他心中只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这辈子,值了”
与此同时。
数十辆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组成了一股所向披靡的钢铁盾牌。
它们撞倒合抱粗的树木。
碾过日军仓促构筑的机枪阵地,履带下的泥土瞬间被染成红色。
日军的反坦克炮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殆尽。
绝望的小鬼子们只能抱着炸药包冲上来,却在靠近之前就被坦克上的并列机枪打成一团血雾。
防线在接触的瞬间便告崩溃。
艾森豪威尔缩在指挥坦克内,听着先头部队的好消息,更是激动的要亲自驾驶战车向日军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