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1217节

最后张敬修没有取中,沈一贯被打压了八年。

当然除了官卷外,会试乡试大体还是按照‘去留在同考,高下在主考’的规矩来办。

中不中进士在同考官,名次上下在主考官。

而林延潮身为副主考,既有排定上下,也要筛落一部分各房交上的荐卷,这权力很大,工作量也很大。

所以会试副主考都要选年轻的担当,否则容易精力不济。

下面也是会试最关键时刻了,十九位同考官从各房里第一批送至林延潮这里的,都是房内他们认为最优秀的荐卷,不少卷子都擅自贯上了‘经魁’的称号。

各房考官来至主考官房里时,都是极力游说,想要林延潮多采纳几份他们的卷子,最多林延潮能在他们当面看了,然后当场选为正卷。

不过林延潮没有当面阅卷,而是让他们先行回去。

众考官出门后,看着林延潮桌案上如同小山般堆积的朱卷,都是怀疑他短短两三日内,能都看得完吗?

或者说林延潮就如传闻那样‘通关节’取士。

这可是近六百份卷子,若是林延潮卷子看不过,就算他不负责抓阄选卷,他们也没办法质疑什么的。

主考官房内,林延潮自是知道同考官们的担心,这抓阄选卷的事他是不会干的,尽管也确实有人这么干过。

这人就是清朝道光时大臣穆彰阿,中兴名臣曾国藩的恩师。

在清史上穆彰阿善于结党,名声很不好。

穆彰阿结党的原因就是他经常担任考官,屡主会试文衡。

穆彰阿担任主考官时,下面房官推荐上的每份荐卷,都极认真对待。

如何认真法?穆彰阿将荐卷搁于桌几上,然后焚香望空遥拜。

穆彰阿衣袋中常置两个烟壶,一个琥珀,一个白玉,款式大小相等,取一卷出,就向衣袋中摸烟壶,摸到琥珀就中,摸到白玉则不中。

名额满了后,余卷一律摈弃。

这就是穆彰阿的玄学阅卷法,毕竟你也是很认真的叩拜过了,人家也没办法说你什么啊(权势重门生多惹不起),所以考生的卷子落在穆彰阿手上只能各安天命,这曾国藩后来能成为中兴名臣,这琥珀鼻烟壶绝对是功不可没。

期间不时有其他考官来拜访,委婉提醒是否将放榜的时日延期。

而赵用贤将荐卷送至林延潮房中时,言语里暗中警告他秉持公心阅卷,不要行鬻卷之事,举头三尺有神明。

闻言时林延潮不由看了赵用贤一眼,这看起来真是对事不对人的君子所为。

林延潮答道:“我已知道了。赵考官房里荐卷的头名卷在哪?”

赵用贤对本房荐卷十分自信,林延潮让他荐三十卷,他荐了五十多卷。

赵用贤道:“本房荐卷篇篇都有不凡之处,不过这一篇破题为‘予以论之’的文章,我看不仅可冠经魁,还可为会魁。”

林延潮点点头道:“那么本官到时着重看就是了,赵庶子若无他事,本官要阅卷了。”

赵用贤见林延潮对他也是没有当堂阅卷,心底有点不满拱手道:“那本官就告辞了,方才那些话还望林总裁记在心上。”

林延潮不动声色,现在人家是把自己当嫌疑犯了。

林延潮拿起赵用贤推上了那份可列会魁的卷子读了。看完后自己也是赞赏,此卷确实是可以称作会魁的佳卷,赵用贤眼光倒是不错。

如此卷子放在以往,就算不能得会魁,但经魁也是妥妥的,可是现在……

林延潮将这考生所有荐卷通读了一番,待阅至策问题,果真如自己所料,策问虽说都是答满了三道题,字数也没有少,但行文还是有些虚浮,谈不上言之有物。

如此就可惜了,自己是理由有压下赵用贤这份荐卷了。

于是林延潮在卷上,用青笔写了批语并盖印,全程只用了不长功夫。

若是赵用贤等人在场,见林延潮如此快就看完了一份卷子,一定惊异这是什么速度。

面对六百份卷子,林延潮倒是完全没有压力,推迟填榜,延迟放榜的事,那简直是不存在的。

但问题对林延潮而言,是如何摆脱自己眼底鬻卷的嫌疑。

两日的功夫,各房荐卷林延潮已是全部改完。

林延潮从各房荐卷一共抽出五份卷子,这都是含着四个一字的破题,并且是张鲸与林延潮约定三处字眼都相合的,另外两处是在第三题的题尾,还有一处是在经义题的束股。

另十二份卷子都是只包含一处字眼,就是四个一字的破题。

这些都是属于不明真相群众,听说了谣传,蛮写来碰碰运气,看看是否可以蒙混过关。

这四个一字的文字关节,从方从哲上告自己时,就已经是走漏了风声。

但是将卷子荐来的同考官仍是贪心不足,强行将卷子荐上来,也是有碰一碰运气的意思。若非方从哲闹这一出,这通关节卷子恐怕比自己案上的还要多一倍,将来捅出去定是一桩科场大弊案。

这些‘问题卷’倒不是篇篇都是小学生水平,反而是相当的不错。

因为各房考官荐上的质量都有所保证。有的卷子就算‘通了关节’,若真胡写一通,考官们也不敢乱取。

毕竟这是科举最高考试,会试。

同考官身后还有林延潮,王锡爵这一关,会试后,所有的卷子还要送礼部磨勘。所以这些卷子文理皆通,甚至水平能达到取于不取之间。

林延潮着重看张鲸约定的五卷,其中有一份破题为‘儒一而为不一,圣人一勉之一诫之焉’的卷子。

林延潮心底甚是许之,此卷不同于其他‘通关节’的卷子。

这考生是有真才实学,只是……

“算你运气好了。”

林延潮说完取出笔来模仿着这誊录生的笔迹在纸上先临摹写了足足一个时辰。这誊录生的行书法的是柳公权,林延潮又不是书法大家,着实费了好一阵气力。

临摹了差不多,林延潮觉得有,从袖中取出朱墨,用笔沾了在此人‘儒一而为不一,圣人一勉之一诫之焉’的朱卷上改为‘儒一而为不一,圣人一勉之十诫之焉’。

尽管只改了这一笔添了一个竖,但是为了这一竖,林延潮模仿此誊录生笔迹,足足练了一个时辰,最后有八成相似才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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