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199节

而反观林延潮却提了一个长耳竹篮,六样拜师礼都放在那一目了然,也没用红绳系好,只是用草绳随意那么一扎。至于数量就更少了,六礼里最值钱的瘦肉条才切了那么一丢。至于那芹菜上滴着水,似乎早上刚从菜市里买回来的。

见了这一幕。其他几人都是好笑。一名也是林延潮院试时的同案,姓陈的生员笑着道:“林兄,你第一次进学拜见教谕,这未免也太寒碜了吧reads;。莫非是手头不宽裕,若是如此,说出来。身为同案我也好借你一些啊。”

林延潮笑着道:“多谢兄台好意,礼数到了就行。反正贵在心意。”

听林延潮这么说,几人都是窃笑。当下拱了拱手先行一步。

陈应龙好意的低声劝林延潮道:“县学教谕虽官位卑廉,但也是可以生员穿小鞋的,如可以做主,将生员中德行,经义,治事皆长者,列入上等薄,长于德行,短于治事或经艺为二等薄,治事,经艺皆长,德行有缺陷三等薄,若是有违学规,罚为学校膳夫,甚至追回廪米,称之追廪。”

林延潮没说自己早已偷偷塞了红包,只是笑着道:“多谢陈兄提醒。”

五人当下见过县学的江教谕。江教谕是举人出身,四十余岁,表面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五人献上拜师六礼后,江教谕只是扫了一眼,就板起脸来训斥了一番道:“尔等不要以为入了县学就可以马放南山,古之教者考校弟子,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

“你们虽为生员,也经寒窗十年,但学问到了哪一步?是敬业乐群?还是视博习亲师?恐怕其中有人连离经辨志都不达吧!而今你们入了县学,就好好读经,功课不可怠慢,一月后岁考,不合者训斥,列下等薄,再不行者,罚作膳夫,尔等记住了吗?”

听了江教谕的话,林延潮,陈应龙以外的三名生员心底都是大骂,料想是林延潮给的拜师礼不够,才被江教谕来了一番下马威。

但下面一步,江教谕的动作却叫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在原地。

江教谕温和地对林延潮道:“你叫林延潮是吧,年纪轻轻就取了廪膳生员,你的文章我看了,已是登堂入室。”

“是,教谕,弟子有一不情之请,弟子要准备明年乡试,故而想多出门广学交游。”林延潮开口道。

听林延潮这么说,那三人都是一晒,把自己当什么了,出门交游,县学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把这当窑子了吧!

江教谕捏须道:“你的文章已出类拔萃,闭门造车也无好处,要广学交游的,方才不是说,七年可视论学取友吗?不过县学的课业,也是不能轻忽啊,如此咱们折中,每个月月考,你是断不能缺席的,其他必须事先与我告假,规矩不可乱啊!”

这也行?

三名附学生员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了,你娘的,院试第二就这么值钱?

当下之前嘲讽林延潮的陈姓生员心道,我比林延潮送得礼要重,院试也是名列第十二,为何不能有这待遇。

陈姓生员当下道:“江教谕,弟子也打算出外交游!”

江教谕沉下脸道:“我说了让你出外交游了吗?就你的文章,比得上延潮吗?拿出去让人耻笑。”

“那为什么他可以?”

“若是有一日,你从附生升到廪膳生员,你也可以!”江教谕大义凛然地言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学风如此

“廪膳生员就这么好。”当下这生员顿时心底就不平衡了。

他们三人虽是心底不平,但见了江教谕不以拜师礼的贵重,而只看个人成绩优劣,反而生起了一股敬重之心。

林延潮见几人表情,只能暗叹一声,你们实在太肤浅了。

林延潮得到江教谕的承诺后,总算是将交游这事办下来,算是为以后的长期旷课做好了准备。

林延潮来前就将县学里读书的流程,打听得十分清楚了。

国朝初始时,官学上风气肃然,自国子监而下,都是从严治学。但到了万历年,学风早已不似当初了。以闽地而论,府学里或许还严一些,但地方里的县学早就松弛不堪了。

如林延潮县学里读书,不过是将自己在濂江书院里的流程再走一遍,每日也是将四书五经,朱子注释再学一趟。至于教谕和训导,教书的责任心很差,所以留在县学里读书,对林延潮而言丝毫无益。

因此林延潮不愿留在县学读书,反正现在自己吃穿不愁,以后成了廪膳生员后,还有大把外快,索性就拿钱贿赂一把。平日在家读书,偶尔出外交游,努力早些将那本为尚书作注的大作写出来,这就是林延潮成为秀才后的打算。

下面五人就随着江教谕拜完孔子,又到明伦堂的卧碑前将生员条例念了一遍。卧碑上面规矩很多,但眼下士风松散,生员们大多不将这当回事。

比如生员不许言事,不许辄便出入衙门,不许纠众扛帮,对抗官长,对于明朝的生员来说,都是个屁啊!福建这边读书人还质朴一点,到了苏杭那边,生员有事没事就抱团与官府对着干。

后来东林书院。复社一出,更是谁与争锋。连顾炎武都说天下三大害,一胥吏,二乡绅。三生员。

后面几日,林延潮,陈应龙就到县学的明伦堂来上书了。

明伦堂乃县学里生员读书、讲学、弘道的地方。林延潮虽说要打算旷课,但是样子还是要装一下,新学期开学头几天。你就敢旷课,于江教谕颜面上也是不好看。

不过林延潮来了两三日,却见得明伦堂里的人却稀稀松松的,人并不多。

按照常制,县学里廪膳生二十名,增广生二十名,附学生数目不定。

这二十名是上限,如偏远地方的小县,廪膳生,增广生常年处于缺员之中。不过如侯官这般大县。又是科举兴盛的地方,廪膳生,增广生都是满额的,所以县学里少说也有五六十名生员,但几天明伦堂来,生员一直都只有二三十人。

在上面讲课的江教谕丝毫不觉得奇怪,仿佛习以为常。

江教谕教得是中庸,里面的文章林延潮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江教谕只是照本宣科般的念了一遍,也没有具体讲解什么。

下面的弟子都是听得昏昏欲睡。这种感觉好似大学里选修课那般,老师和学生都在混日子。

当然里面也有如陈应龙那般。始终如一,无论老师讲什么,都能认真听讲的弟子。林延潮是蛮佩服的。

教了不到半个时辰课,江教谕布置下功课就走人。

明伦堂里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方才昏昏欲睡的生员们顿时一下子就精神了。

一名生员道:“来,来!我们来作四人功课。”

说着几名生员都是凑了过去,笑着道:“好,好,今日我们要挑灯夜战啊!”

说着这几名生员都是掏出马吊牌来,四人聚在一堆。在桌上堆满铜钱,就开始打起马吊来。

林延潮在旁讶然道:“明伦堂里打马吊?这也行?”

隔壁案上的一名生员笑着道:“孤弱寡闻了吧!不仅我们打马吊,教谕训导他们也打,你看江教谕平日一本正经的,白日躲在屋里打马吊,晚上就与青楼妓子们夜战呢。”

林延潮算早有了准备,但还是道:“这学风未免也太松散了吧!”

那生员道:“我们也不想啊,但现在很多生员,只在县学里挂个名。有志于举业的,要么自己宁可自己在家苦读,要么转去大书院读书,谁还愿意待这里啊!”

“而不想用心的,家里又有余财的,就花点钱打点一下教谕,反正家里有免役免粮的优厚,只要混过了岁试,作米虫就好了,那日子也是一等一的。再不然就是去社学坐馆,最苦的就是兄弟我这等不上不下的,既有无法更进一步,又没有钱财打点教谕,只能在县学里苦熬了。兄弟啊,看你也是与我一般吧,没钱打点,才坐在这里干耗吧,那惨了,咱们以后要在县学里一起熬了。”

林延潮嘿嘿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难不成说明日我也要开始长期旷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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