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222节

林延潮毕恭毕敬地坐在椅上,屁股只是挨了个边。

陶提学笑了笑,从案上取了一封信交在他的手里道:“你看看这封信!”

林延潮双手接过信看完后,没有当即表态。而是将信折起交还给陶提学,然后才道:“大宗师,信中对晚生实属污蔑,请您明鉴。”

陶提学和颜悦色地道:“你无需委屈,若是本官认同这匿名信里对你的检举。就不会拿给你看了。”

林延潮心底松了口气,这封匿名信十分阴毒,是向陶提学通风,说自己进学之后,半年里未去过县学一趟,并且连月考也未参加一次。信里还莫须有地编造了林延潮。恋栈于花柳之地,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陶提学道:“我观你岁试之文,有理有条,比院试时还更进一步。足见你半年来没少下功夫,故而本官相信信上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林延潮道:“有大宗师这份信任在,晚生感激于心。”

陶提学道:“依本官看,这份信分明是有人中伤于你,你可知此人为何要害你?是否要本官替你住持公道?”

陶提学竟是主动这么说,林延潮有些意外。林延潮心道,若是陶提学出面,逼问徐子易倒是有几分可能将幕后之人查出。

林延潮道:“回禀大宗师,晚生猜想。这一次府试晚生替考生作廪保,因此得罪了某些廪生吧。”

“哦,这是为何?”陶提学问道。

林延潮道:“晚生为人廪保。不收一钱,故而不少交不起谢礼的考生,都请晚生为廪保。可能因此断了某些人的财路吧。”

陶提学恍然道:“原来如此,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难怪你遭此之忌。可是你为何不收礼钱呢?如此可是得罪了人。”

林延潮道:“晚生幼时家贫,险些不能读书。今日虽成了生员,但想起当初自己出身寒微。不敢忘本,故而也想帮那些同样出身贫寒的考生。”

听林延潮之言。陶提学十分意外,无论林延潮是不是真是这么想的,但身为朝廷命官,他必须对这等想法给予肯定。

陶提学道:“善!助人乃为善之本!本官原先还担心,你因成名后,太过招摇,招来他人之忌,故而才陷害于你。看来本官是多虑了,你能不忘本,实为可贵。”

林延潮垂下头道:“其实晚生或许也有其他不对的地方,所以请大宗师不要继续追究此事了,算是给晚生一个警告。”

陶提学当下捏须笑着道;“你取字为宗海,果真有容人之量。抱怨以德,善之至善,也罢,本官就不追究此事。”

陶提学出身科举名门,但对林延潮这等出身贫寒,却自强不息的读书人十分欣赏,当下又道:“朝廷欲在加旨,察举各省地方生员中‘贤良方正’加以表彰,本官已经决定,将你报上。”

林延潮听了不由大喜,汉朝朝廷实行察举制时,设贤良方正科,向地方求才。

国朝实行科举制,察举制废除,而贤良方正虽不具备做官资格,仍可视为一项难得荣誉。礼部会专门派官员,至地方表彰‘贤良方正’的儒生。

陶提学任内只能推举数名生员求朝廷表彰,而眼下他将此殊荣授予了林延潮。林延潮如何不喜出望外。

陶提学笑了笑最后对林延潮勉励道:“乡举在即,你好好考,不要令本官失望,本官相信以你的才华,早晚有蟾宫折桂的一日。”

“多谢大宗师嘉言。”

当下陶提学还赠给林延潮五两银,作为励学之用。这五两银子虽对于林延潮眼下的身家来说并不多,但同样代表了陶提学对林延潮的赏识。

这一次岁试,对于林延潮而言,可谓收获很大。

但收获很大,不意味着林延潮可以不追究那个暗中陷害自己的人。他在陶提学面前说不追究,是要留一个好印象,但凡正直的君子,都喜欢性子宽厚的人。

再说陶提学说报怨以德,是老子道德经上的说法,咱们身为儒家弟子,祖师爷孔夫子教咱们的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绝不是叫咱们受到欺负了,就当包子的。

这陷害自己之人谋定而后动,前面派徐子易陷害自己还不够,还匿名写信至陶提学面前抹黑自己,已是触碰到自己底线了。

林延潮回到家后,陈行贵即对他道:“事已是有眉目了,我的人查到徐子易上月其妻有疾,为了救治其妻,他向南市的张员外借了五两银子,言明三个月内还清,着三分利。”

林延潮道:“这与当铺的九出十三归差不多了,可见徐子易为生活所迫,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陈行贵笑着道:“延潮,你莫非心软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w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谁指使的

林延潮淡淡道:“他为生活所迫,我可以理解,但若是人人以家贫为借口,心安理得去杀人放火,那么世道成什么样子?‘

陈行贵道:‘宗海,说的是。你说怎么办?把徐子易抓来拷问?‘

林延潮道:‘不,你不是说徐子易欠了张员外一笔钱吗?咱们花钱从这张员外手里,把借条买过来。”

陈行贵恍然道:“宗海,高明啊,用借条来逼徐子易就范。”

“正是。陈兄你只要将账单收来,再借我几个打手,下面的事我来作。”

陈行贵点点头道:“好的。。”

城南潭尾街,传说这里江水有一深潭,深不见底,因此名之。

现在这里是省城有名的临江商埠,如永福会馆,古田会馆都设在此,商贾中还有各色木帮、笋纸帮、油帮。

沿江委巷都是瓦屋面覆顶,连排而建的柴栏厝,一楼是门市,二楼住人。

六七月时闽水洪涝,人可将灶移至二楼,继续过活。

街道上坑坑洼洼,前几天下雨的积水未干,沿街二楼的小阳台上各色的衣裳,直接挂在路中,行人的头顶上。

这样的房子不怕涝,不怕狂风,只是怕火,冬季一场大火就能烧去一片街。

故而几间屋子中,就要修马面墙。马面墙,也称风火山墙,可以隔火。

这里与城里深宅大院不同,透着浓浓的市井味,没有达官显贵,满街的喧闹声下,却有种草根般的活力。

几名大汉跟着林延潮走到一屋子前。

一名大汉向林延潮抱拳道:‘林相公,前面的屋子就是徐子易的家里了。‘

林延潮看了屋子一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只记得一点,不许伤人,其余放手去干。‘

‘是。陈哥都吩咐过咱们了,就是林相公让我们杀人犯火,也得照办。‘那大汉名叫陈济川。是陈行贵的族弟。属于长乐陈家,这海商家族企业的一员,久在海上,既有船民好勇斗狠的一面。也有其精明干练的地方。

林延潮派他来作恶人,收帐再好不过了。

但见陈济川一脚就将徐子易家的破柴门踹烂了。

屋子里传来女人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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