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345节

申时行温和地道:“但说无妨。”

方阅卷官道:“当时卑职正在考房中批卷,半途倦了,故而坐而假寐,半梦半醒时见一人着衣冠立烛影下。”

申时行听了露出慎重之色,考场上鬼神之事很多,故而众人都不敢轻忽。

申时行道:“此莫非是欧阳公朱衣取卷之事?”

欧阳公就是欧阳修,传说欧阳修当考官每阅卷时,就见一朱衣人向自己点头,凡点头就说明这篇文章作得极好。这一幕只有欧阳修可以见,其他人都见不到。

故而欧阳修曾说,文章自古无凭据,惟愿朱衣一点头。后人用朱衣点额,指文章被考官看中。

申时行当下问道:“那朱衣人在何处?”

方阅卷官朝一堆落卷上一指,申时行走到落卷旁抽卷连读数篇,突翻到一篇落时停下,脱口而出道:“好文章,怎委屈在此?”

申时行说完拿着卷子来至余有丁面前道:“你先看看此卷。”

余有丁从申时行手里接过卷子,突道:“几乎失之交臂,申翁,我与你说的就是此卷!你从哪里得来的?”

申时行当下将方阅卷官叫来,将朱衣人的事说了一遍。

余有丁叹道:“真是多亏了这位方兄啊!”

方阅卷官正色道:“两位总裁,下官岂敢居功,此乃神授,苍天不愿见朝廷失此文魁。”

说完方阅卷官将官袍一撩,朝天一拜。

听方阅卷官这么说,申时行,余有丁顿时都是肃然起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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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有丁听方阅卷官的话,却多了一个心思。

朱衣人的事,他是将信将疑的。

作为一个儒者而言,他秉信着孔子所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比起鬼神来,余有丁更相信逻辑。他揣测另一个可能,可能这位方阅卷官,本意要推荐这份卷子,但却遭到同考官河洛书的否认,故而才托言鬼神之事荐了此卷。

事实上余有丁自信若是自己认真查下去,就算没有方阅卷官的推荐,手中这份卷子也会被自己查到,只是快一点和慢一点罢了。

不过想想还是蛮运气的,幸亏今日正好来了易经,书经两房,若是去其他房查卷,就与这篇文章失之交臂了。或者之前没有主考官申时行的支持,自己也不会来各房搜落卷的,就算来,也只是走走过场,毕竟这是得罪人的事。

想到这里,余有丁看向手中的卷子,他相信自己就是伯乐,从槽枥之间,赏识了这千里马。

“这等好文章,断不能埋没了1余有丁复看了一眼卷子。

此刻林延潮尚不知,自己的卷子走了这么一遭。

他与叶向高,翁正春等几位好友,正去郊外踏青,享受着读书人风花雪月的日子。与三五好友,一并喝酒谈天,京城春色,享受起二月后这难得的明媚春光。

林延潮登高望远,吹着春风,看着帝都晴朗的天空,心想若是没有会试放榜的压力,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就好了,好比高考放榜前夜夜笙歌的生活。

尽管他自觉的自己文章已有火候,但也不认为自己必定能中。汤显祖那么牛的才华,没有讨好张居正。不是也一样没中。

自己之前虽走了申时行的门路,但申时行能帮自己到什么份上,也只有看天意了。

会试这十分之一的录取率而言。能中则是侥幸,不中才是常态埃古往今来。多少才子不也是难逃困于棘闱的命运吗?

林延潮转念又想,不过如果能中进士,还是进士的好埃

林延潮扬起头看着北京城的天空,心道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是尘埃落定了吧。贡院想必是排出了名次。与林延潮一般,此刻京城里无数人的眼睛也是关注至这国家取才第一大事。

年轻的万历天子,每日晨起都差太监查问,会试阅卷的进度。

至于张居正。张四维几位阁臣也是关注着,别的不说,至少他们的儿子都在考生之列。

数日后,终于到了按南中北三卷定榜的时候。

虽是白日,但聚奎堂却是大门紧闭,里面不得不点起红烛照亮。

会试的外帘官,内帘官齐聚一堂。

红烛的烛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乍看上去有几分阴晴不定。

十七房,每房二十卷正卷,十备卷。也就是三百四十份正卷,一百七十份备卷,此外还有余有丁搜罗来的落卷。这些卷子一并摆在了堂上。堆成了小山似的三叠。

申时行,余有丁,与十七位同考官一并至孔圣的像前上香,念道:“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1说完一一上香参拜。

上香后,申时行对众人道:“开始填榜吧。”

于是各房考官拿着卷,按照五经。南中北三卷排名。

三卷取士,残酷即在这里。有的士子明明写的不错,但前面名额已满。不得不从正卷沦为备卷,再由备卷淘汰。

有的士子文章平平,却因为某房某经空缺,一路步步提拔,从备卷转为正卷。其中商议排名时候,各房同考官对本房的文章都是据理力争,与其他房考官吵个个面红耳赤也是正常。每一房有多少考生中选,与各房考官息息相关。

卷子排定座次后,即拆名,核对朱卷。

一旁一张大榜上,在知贡举为首的官员监督下,一个个名字填了上去。

“何大人,你可认得得此卷?”余有丁突地从袖中一份卷子放在河洛书面前。

一般的荐卷上,阅卷官和同考官都会在上面写荐文,除了说文章如何如何好的荐文外,还会在试卷上勾圈,勾三个圈的代表文章最好。

但这篇卷子上,则冷清清地写着‘文墨不通’四个字,在卷子一角上,还画得一个‘叉’。

考官评卷,‘圈’最优,‘三角’次之,‘竖’再次之,最后一等则是为‘叉’,而这卷子评了一个‘叉’说明简直文章差到极致。

何洛书不知余有丁何意,赔笑道:“余大人,这等劣卷……”

说到这里,何洛书话音陡然一顿。

何洛书突然看出,这不是自己之前故意罢落的卷子。这卷子,怎么……怎么会出现在副主考余有丁的手中?

这……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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