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59节

回到讲堂间,徐风吹过。

林延潮抬起头来,眼前大榕树沙沙响动,自己在此发蒙,三年之久,一景一物难免有几分感情。

这一刻林延潮不觉得想起了高中离校前,与同学高谈阔论,想着他日放飞的心情。活过一世,这些心境不免还是影响着他,多了几分惆怅。

“延潮,先生找你说了什么?”张豪远本来笑着向林延潮问道。

侯忠书也是过来,笑着道:“先生,是不是鼓励你,让你好好读书,将来也如他一般做个案首啊!”

“嗯,先生入了府学了,我等也不能堕后才是。”张豪远笑着道。

“哼,案首?”张归贺本是要去找老夫子的,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看了林延潮一眼,“延潮,你还是在社学,先胜过我再说吧!”

众人都知道,张归贺自从林诚以中秀才后,也是拼命读书,倒真有与林延潮一较高下的意思。

“归贺,你要胜过延潮,还是先赢了我再说。”侯忠书上前言道。

“就你,还从来不放在我的眼底。”张归贺仰着头。

“你,我还没将你放在眼底呢?”侯忠书气道。

“那我考你,子曰,吾不试,故艺,何解?”

侯忠书愣了道:“吾不试故艺?我不是故意?这很难吗?子曰,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哈哈,大家都是捧腹笑了起来。林延潮也不由莞尔。

张豪远笑着道:“归贺,忠书还未读论语呢?你别捉弄他。”

张归贺笑了笑,看向林延潮,一副斗志昂然的样子。

“各位同窗,我不日要去濂江书院读书。”

林延潮说完,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

侯忠书一愣道:“书院?延潮你要离开我们了吗?”

林延潮点点头。

“濂江书院,是濂浦林氏开设的,专课童生,不说全府,就算放在全省内,也是第一流书院,”张豪远言语里有几分萧瑟,“延潮,真要恭喜你了。”

“那也未必。”张归贺牙齿紧咬似憋出了这几句话。

一旁其他社学同学听了,也是围了过来。

“什么延潮,要去濂江书院?”

“延潮,在哪里读书不是一样,何必要舍近求远?”

“是啊,大家都舍不得你啊。”

“大家有你在,故而才有准头和方向在,你一走了,恐怕大家就懒散了。”

“是啊,归贺不是放下话说要胜过你,也比以往用功了许多啊。”

“胡说,我哪里有讲过。”

“好了!”老夫子走了出来。

老夫子道:“你们在吵什么,延潮要去濂江书院,是他的造化,你们怎可以情义捆绑,若是你们有本事,也去濂江书院啊!”

林延潮道:“各位,这三年来同窗相伴,延潮足感谢大家的照顾,在此谢过!”

当下林延潮长长一揖,众人也是连忙作揖,纷纷道:“延潮,不敢!”

“先生讲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相离乃是为了下一次相聚,但盼再见之时,同窗之情,长存心底!”

“不错,同窗之情,长存心底!延潮,我等就在此先祝你宏图展翅了。”社学学童们纷纷言道,与林延潮说一两句道贺的话。

“延潮兄,苟富贵勿相忘啊!”

“是啊,以后小弟去你那打秋风,不要装得认得啊。”

哈哈!

闽水涛涛,奔腾流淌入海。

自古闽地的地势,高低起伏的山脉,犹如一张圈椅上高立的椅背,三面包围整个闽中盆地圈在其中。

古代想离开闽地不易:东南面是茫茫大海,风波不定,其余三面山脉耸立,想要进入闽地深处,闽水一道算是最方便的。但即便如此,闽水也不容易走,号称路远、山高、坡陡、谷深、流急、滩险。

一辆牛车,行向洪塘集镇的埠头上,天没有大亮,但闽水上已是一片繁忙。

水上早有放排工,驾着长长的排厂沿江而下。先是毛竹制成的排钉将砍下的大树钉成木排,然后五六个木排钉在一起,上面用竹子搭成小屋,屋顶覆以多层茅草,以防晒避雨,排厂里可以住人,也可以烧水做饭。

林延潮提着大包小包,背上还有重重行囊,从牛车下来后,林浅浅怕林延潮背不过来,也帮他提着几样。

林延潮不愿意其他人来送的,但林浅浅还是坚持要来,稍带上张豪远,侯忠书两个小伙伴。

“大家留步吧,别舍不得我!”林延潮开玩笑说道。

“我们想跟着也没办法,先生照顾你只推荐了你一人进书院,我们要去都没办法。”张豪远有点酸溜溜地道。

林延潮笑了笑。

“还说呢,你爹不是打算,将你换到城里的沙合社学去吗?就我了,还是只能留在洪塘社学里,看老夫子的脸色。”侯忠书埋怨道。

林延潮道:“老夫子的学问,已是很好了,你可要用心。”

侯忠书点点头道:“好吧,听你这一次,潮哥。”

“好。”

“浅浅,你要和我说什么?”林延潮看向林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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