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90节

“是啊,想通了离开书院的事后,我整个人都好多了,不用再为了排名发愁,终于书也能看得进去了,也不用每夜都到三更天后才能睡着。”

“那就不要走了。每个人都有低谷的时候,只要熬过这一段就好了。”林延潮挽留道。

“不了,家里已替我找到书院了,业师是禀生,也是与我家相熟的,县试时还能替我作保呢。”

于轻舟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料到,我就要离开书院了,还能交到延潮兄这样的朋友。”

“我也是啊!”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二梅书屋前,梅花放开依旧。

到了书屋前,外舍的学童们都是将伞合起抖干,依在走廊旁的墙上放好,并将鞋子除下后,着袜走进了讲堂。

几名士子自发地拖起地来,虽书院专门请了打扫夫,但书屋内还有由弟子们自己打扫。看着窗外雪景,大家的情绪都放松了不少,讲堂上也是不时冒起了笑声。

书院外的钟声响过,林燎来到课堂后,对众人讲道:“诸位两日后的月课,将由知府教谕来命卷!诸位可需努力啊!”

“府学教谕!”

众学童们吃了一惊,一府的教谕,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啊,众人听说由他来命卷,不由压力山大。

听见学童一片哀鸿遍野,林燎笑了笑道:“进士,也是由童生,秀才,举人一步步考上来的,大家也不要觉得进士出的卷子,真的就比举人,秀才难了许多。”

下面林燎开始讲课:“我们四书经义,大题小题也讲了差不多了,下面与你们道一下偏题与截搭题。”

“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为例,‘如‘三人行,我师焉,’可出一题,此破题之法,不可由‘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上去破。题意需不黏不脱,还要把意思说足了,你们明白吗?”

听林燎这么说,有一个弟子悄悄议论道:“如此不是强截句读,破碎经文吗?远孔圣之意。”

另一个弟子笑了笑道:“这还不是怕考生,蹈常袭故,蒙题,猜测题。”说着这考生也是朝林延潮望了一眼。

林延潮在一旁听了,也是一愣,偏题,截搭题,不是专破林延潮这样只知专心背范文,不肯好好读书,正经做文章的士子。

大题小题范围就那么广,国朝取士快两百年来,题目被人出了个遍。为了防止如好好读书,整日靠蒙题为生的考生,于是截搭题,偏题就出来了。中以截搭题最为无情,无情到什么地步,有人说句笑话,床前明月光,小人常戚戚,然后考你这句话,如何解?

截搭题,偏题最多出现就是在童试之中,考试考官出题随意性大,无数童生们就这样被截搭题,偏题虐得是死去活来的。

虽说无情,但截搭题,偏题,试得是考生发散思维,随机应变的能力,不拘泥于经义之上。死读书的士子考到这样的就惨了。大题小题就相反了,考得是士子扎扎实实的经义功底。所以经常是童试时被虐得死去活来的士子,到了乡试会试,犹如神助,一举登天。那是因为乡试,会试,一般只考大题小题。

林延潮听林燎讲如何破截搭题,也是不由感叹科举的博大精深啊。

林延潮一边记如何破解截搭题,但想学完这些知识后,多半也是然并卵,但是科举在选拔人才上,至少还是相对公正。

王阳明,进士及第,位列二甲第七人,张居正,十六岁中举人,二十三岁,进士及第,二甲第九人,他们都是科举里的佼佼者,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也很像现在的高考,高三前老师常常在自己面前耳提面令的一句,高考没考上的,并非不是人才,但是高考考上的,一定已是人才。

林延潮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了,一面还背讲义,一面背经义以及集注,还要背《四书大题小题文府》,临了最后还要练字帖。

到了晚饭后,于轻舟对林延潮道:“延潮,你家里送东西来了。”

林延潮听了来到书院的斋房,斋夫对自己笑着道:“人都走了,家里人惦记着你,托人给带东西来了。”

林延潮听了大喜,拿起厚厚的包裹,就返回了号舍,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两件厚厚的冬衣,一床暖暖的冬被,还有新制的腌菜,一大挂用绳子串起来的光饼。

林延潮心知是林浅浅挂念自己,知天冷了,特意托人送来的,于是林延潮心底顿时一阵舒坦,这衣服还没穿上了,身上就已经是暖烘烘的。

上面还有林浅浅给自己的一封信,叮嘱自己好好读书,不要挂念家里。

看着林延潮的被褥和冬衣,众同寝看到了都是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林延潮别提是有多长面子了。

林延潮将光饼拿了出来道:“来,来,大家都吃一点。”

好叻,于轻舟第一个拿过,然后陈文才,小胖子朱向文也伸手过来拿了一个。

至于其他人不好意思的,林延潮就主动拿去,以前与他有过芥蒂的黄碧友,拿过林延潮的光饼后,道了声谢。

叶向高等人也是接过,林延潮还拿了自己腌菜,学着以前腌菜饼子的做法,把光饼抛了一半,将菜夹在饼子里吃。

这么一吃,果然别有一番风味,众人也是一个个拿了腌菜这么吃,然后是个个都是叫好。

第六十九章 君子之争

腌菜就光饼几下子就被同寝们吃完,大家不免意犹未尽。

小胖子朱向文连啃了三个光饼,满脸羡慕地道:“延潮,你家里人对你真好啊!”

林延潮嘿嘿一笑,拿起林浅浅寄来的家书,又从头看了一遍,不说烽火连三月,就是离家两个月,家书也是值得万金啊!

娟秀的字迹,透着微微撒娇的口吻,还带着几分关心,希望自己好好读书的心情,林延潮仿佛又看见林浅浅在自己面前,从一数到五般的唠叨。

妈的,我竟有点想念起家来了,惧内的大伯,爱打小算盘的三叔,自信满满的小堂哥,新官上任的爷爷,想必很是威风吧。

林延潮将家书压在枕下,躺了下去。

过了一阵,许是光饼的刺激,朱向文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家,然后嗷嗷地哭了起来。

“娘啊,我在这里好苦啊,你知道吗?”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又来了,众人都是摇了摇头,这小胖子隔三岔五的就要来这么一遭,谁又没有点想家呢?大家都是懒得劝,熄了灯都躺去睡觉了。

见小胖子还在哭,林璧清先是忍不住了吼了他一句,小胖子不敢再哭,在床上抹眼泪。

一旁的黄碧友忍不住安慰他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这不过是小插曲罢了。

第二天早上,朱向文又没心没肺地与众人嘻嘻哈哈了。

空中又有点雨加雪,风夹着雨卷过一下,躺在床上即便是裹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冷冷的寒意。大家都不愿意起床,但是又不得不起床,动作有些慢吞吞。

于轻舟打了伞在号舍外喊了句:“延潮,快点,一起走!”

“好咧!”林延潮赶紧穿上林浅浅给的冬衣。

余子游一旁酸酸地道:“最近你们俩都是挺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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