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957节

但隆庆年时,改成每科一选。

但到了万历朝时,又改成了两科一选。

万历二年时,沈一贯将张居正长子张敬修的卷子藏起来,故意不让中第。此事据说令张居正十分震怒,故而罢了这一科庶吉士,改为两科一选。如万历二年,以及林延潮万历八年甲辰科进士,只有头甲三人方入翰林院,不选庶吉士。

而现在当初将张敬修卷子罢落的沈一贯,正坐在翰林院中主持馆选之事。

馆选在五月二十七日已经试毕,现由左春坊左中允沈一贯,右春坊右中允吴中行二人阅卷,现在书办正在拆封卷子。

沈一贯与吴中行依据之前,在卷面上评定的名次,将新任庶吉士的名字一一写上。

待评定至一人时,沈一贯忽而停手改了名次,一旁吴中行见了则是道:“肩吾兄,为何改其名次?”

沈一贯当下道:“这二人都是福建人,但之前已有一人考取,故而这一人虽文章也列一等,却不得选。”

吴中行双眼一眯。

这吴中行是何人?此人号复庵,隆庆五年进士,张居正门生,入翰林院。张居正争情视事时,就是他上疏极谏,结果被天子下令廷杖,几乎杖弊。

吴中行这等性子的人,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他心道你所取之人是吴龙征,是你沈一贯会试时房里所取的门生,自然为他争之。

可是这罢落卷子之人,就可惜了。

吴中行拿起沈一贯罢落的卷子一看,但见文采飞扬,而且针砭时弊,极有见地。

吴中行当下拿起卷子与沈一贯争道:“这叶向高所作的文章,显然胜之吴龙征一筹,将他罢落,吾以为不可。”

八百五十八章 背景强大

吴中行一语落地。

翰林院讲官厅里二人之分歧,让几名在封订卷子,抄录名次的书办手中的笔一顿。

这一顿后,他们又恍若无事般,继续埋头于手头之事。

沈一贯目光往屋内一扫,端起茶呷了一口,然后道:“复庵,我罢此卷自有吾的道理。吾为主阅卷官,最后去留定夺之权在我。”

吴中行争道:“这张卷子当初封名时,吾与肩吾兄都是给了圈(第一等)。反观吴龙征的卷子,吾给了尖(第二等),唯有肩吾兄给了圈。”

沈一贯捏须道:“这吴龙征馆选的文章,是吾取的,他在会试时的文章,也是吾取的。既是吾的门生,他的文章,他的人品,吾以为当为翰林!”

沈一贯这话说得很直白了。

没错,吴龙征就是我的门生,我就是聚贤不避门生怎么了?

吴中行拿起叶向高的卷子道:“肩吾兄说得好,这么说这馆选庶吉士,兄一人阅卷决断就好了,又何必让本官参合呢?”

沈一贯顿时脸黑。

沈一贯,吴中行争执不定,最后送至掌院学士朱赓裁定。

面对沈一贯,吴中行各执一词,掌院学士朱赓此刻很头疼。

朱赓与沈一贯关系很好,私交也很好。因为沈一贯是他的浙江同乡,而且大家都是隆庆二年的进士,一并庶吉士入馆。故而称二人的铁杆,也不为过。

“光学士,这两卷取谁罢谁,请你示下。”

沈一贯朗声说道,他表面持君子之风,不肯明言哪一份卷子是自己取的,哪一份卷子是吴龙征取的。

不过他料想朱赓这等心思细腻之人,自是知道吴龙征是他沈一贯的门生。

朱赓不动声色,将两卷拿到手里看了一番。

就在昨日他刚刚接到林延潮的书信,让他在这一次馆选里关照叶向高。

朱赓见信后不由大骂,这林延潮的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迟在这几日。待问是信在路上耽搁后,朱赓也是没办法。

若是早一二日,朱赓自可以关照一下叶向高,不会有今日争执之事。

但现在沈一贯力捧吴龙征,朱赓在这时关照叶向高,却是支持吴中行,反对沈一贯了。

在朱赓心底公允而论这叶向高的文章确实比吴龙征胜一筹。可是若没有林延潮的信至,他肯定是支持同乡沈一贯,但现在……

朱赓将卷子放下捏须道:“此两份文章,我看各有不同于其他诸文之处,但毋庸置疑都是精妙之文。”

“取谁都是可以的,这等学识当是翰林之选。但偏偏就是取了一人,就不得不罢了另一人。二位心系朝廷举才皆出于真诚,但不说你们二位争执不下,连本学士也是左右为难。”

沈一贯闻言有几分惊讶,朱赓竟会‘不偏不倚’,这叶向高到底有什么背景,竟能让朱赓没有看在二人十几年交情上,出声支持自己。

说完朱赓踱步道:“庶吉士有储相之称,我等三人都是庶吉士出身,当知馆选之事何等重要,此事不得不慎。此事本学士也不好擅作主张,还是上禀元辅再作定夺。”

沈一贯心底有气,当面道:“光学士,馆选一名庶吉士就要惊动元辅,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朱赓知沈一贯怪自己,当下笑着道:“之前元辅三令五申要下官慎重取士,可见元辅对馆选之事慎重之意,那么既有疑难上禀,绝没有小题大做的道理。”

吴中行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吴中行是一根筋到底之人,而沈一贯也是‘一而贯之’,当初他敢罢落张敬修的卷子,今日他也绝不容忍他人指手画脚。

他要办的事,他要推举的人,没人可以阻止他。

既是将这场官司打到申时行那去,也是无妨,因为申时行肯定支持。

于是三人就一并至内阁。

从翰林院抵至文渊阁时,天色已经是晚了。

文渊阁是灯火通明。

从张居正,至张四维,而今至申时行,短短两年,文渊阁已是换了三位首辅。

张四维三月丁忧,申时行即位不过三个月,三个月里,御史借高启愚案攻讦申时行,申时行再借丘橓掀起的河南河工弊案反击。

刚打赢了与言道这一战,申时行才坐稳了首辅位子,但苏松大水,陕西大旱,西南兵事接踵而来……

要给大明六千万子民当起这个家,申时行肩上的重担,焉能轻之。至于百僚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风,于此相较则不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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