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原先那位孙思邈孙神医入宫时,你不是便已经知道我寿数不长了吗,怎么这会儿果真晓得之后反倒不能接受了?”
“再有就是承乾的事情。”
“你先前不是说过,那里头除了你们之外,还有秦皇汉武等人么?他们比你去的早,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可你这两次所见所闻,始皇帝嬴政有那样荒唐的儿子,他有没有一直生气?”
李世民本来双手捂着脸,听到这话倒是抬起头了:
“他没有,但是……”
长孙皇后握住他的手,语气温和:
“没有什么但是。”
“二郎,那是以后的事情,只要还没发生,就有机会转圜。”
“若寿数乃天定,那我还剩下一年半的日子。虽然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年半,我会好好教导承乾,你也好好打听打听他最后被废的缘故,咱们夫妻齐心协力,防患于未然,可好?”
李世民很想点头说好。
但是他一想到妻子的寿命只剩下了一年半,就忍不住想哭。
李二陛下从来就不是个能忍住眼泪的人,他或许在自己受伤流血的时候可以咬牙挺着,可一旦动感情,那眼泪就跟洪水开了闸一样哗哗哗地往外流。
此时此刻,李世民抱着媳妇嗷嗷哭,明明被下了将死谶言的人是长孙皇后,她却只能满脸无奈地拍着丈夫脑袋安慰。
底下长孙无忌、房玄龄和程咬金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悄悄冲高座上拱手行了个礼,得到皇后眼神示意后就默不作声退出了甘露殿。
离开时,他们还很贴心地把门给关死了,并嘱咐门口的宫人们没有吩咐不得进去打扰。
“吓死俺老程了……”
走出老远,程咬金才狠狠擦了把汗,长吁短叹。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
“这就吓着了?要老夫说,只要那课还有一日能上,日后这场面还多着呢。且看吧!”
第77章 扶苏你个瓜皮!
傍晚。
张唯假装正常的下值时间回家之后,到门口时忽的想起了什么事情,便问门房:
“今日可有拜帖?”
门房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
“回老爷,有的,隔壁宋公子下午派人来送过帖子,说是请您看见了之后说一声,他过来就是。”
毕竟已经三十多岁,有妻有子成家立业了,张唯早就可以被称作老爷。
他接过拜帖扫了一眼,发现确实是宋慎递来的,刚迈进家门口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转了个弯,拿着那张拜帖就往旁边走去。
门房有点懵:
“老爷您不回家吗?”
张唯头也不回,摆了摆手道:
“叫夫人他们先吃饭吧,我有事情,去一趟再说。”
门房目瞪口呆。
隔壁宋公子递来一张拜帖,自家老爷下值回来连饭也不吃,就要着急忙慌上赶着过去见?这就算是老爷先生家的长孙,也不至于此吧!
看来,日后有事没事还得对隔壁多上上心才是,这位宋慎宋公子在老爷心里的分量,比想象中的还要重不少啊。
…………
且不论张家门房是怎么想的。
宋家书房。
一直在真皮沙发上躺着打瞌睡的宋慎,在用过晚饭之后总算是等来了张唯的消息。
听兰云说张唯居然拿着自己送去的拜帖亲自上门,宋慎有点惊讶——
关系好归关系好,可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跌份了?如果自己是宋濂或者宋瓒这种身份,张唯这样上赶着还能说得过去,可现在自己一介白身,没必要吧。
想了想,宋慎也只能把这件事归于宋濂在文人之中的地位,或许也是祖父叮嘱过之类的。
他让兰云把人给请进书房。
不多时,张唯就进来了。
“从明兄,真是麻烦你了,忙了一天还要来见我这个闲人。”
宋慎已经叫人安排好茶水,听见动静便笑着开口。
对他书房相当熟悉的张唯也没客气,落座后也开门见山道:
“你找我肯定有正事,说吧,能帮的为兄一定帮忙。”
既然他这么爽快,难得不跟以往一样绕来绕去的,宋慎也不啰嗦:
“是这样,我先前交给你的土豆,伱记一下后续育苗需要的流程。”
一听是要说这个,张唯下意识抬起头,果然看见房梁上趴着个黑衣人,同样一手拿册一手执笔,正死死盯着他们俩人,随时准备记录。
然而这人已经不是毛骧了。
今天张唯离开武英殿的时候,太子殿下还宽慰过他,说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虽然仪鸾司盯着,可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他们查。
而且如今毛骧和许多仪鸾司的人都已经被陛下派去学习种田技术,为的就是日后可以让他们全程负责种土豆的事情,避免泄密,所以盯着宋慎和张唯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确认现在有人在上面记录,张唯也放心了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在听说过那土豆有多重要以后,张唯现在巴不得自己跟宋慎聊天的时候随时随地都有人记录着,那土豆本来就不多,种毁了一颗就少一颗,比金疙瘩还金疙瘩,哪怕种地不是归他负责,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土豆种毁了!
张唯收回思绪,笑道:
“好,子畏你说吧,我记着呢。”
宋慎摊手:
“其实也没什么太玄乎的,就是等到种植之前,把土豆切开育苗的时候,在每个种块上都用草木灰裹一下,这样就行了。”
张唯好奇道:
“为什么要裹草木灰,有何说法吗?”
宋慎摆摆手道:
“也没什么,如果你能弄到极烈的烈酒,那用草木灰裹或者用酒洗一遍都是一样的效果,只是我感觉似乎没有那么烈的酒,所以还是草木灰最方便快捷。”
烈酒?
张唯听得一脸懵。
他挠了挠头:
“你要多烈的酒?咱们应天府里最好的酒水,就在上次吃饭的那个望月楼,你知道的,文人墨客总是喜欢喝醉了之后写诗作赋,望月楼所处之地又文气兴盛,所以那儿的酒最好了。”
“不过,若是不论酒好不好,单说烈……什么烧刀子之类的,那就得去军营附近买,大头兵们才爱喝那辣得人浑身出汗的酒,我尝过一次,啧,入喉都难!”
这年头就有烧刀子了?
宋慎有点惊讶。
他以前能对诸如货币史之类的东西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不是因为他的历史知识储备多,只是因为要讲到这方面的课程,所以系统直接把资料整合好都给了他。
而他实际上只是个嘴强王者,指点江山还行,真要问到具体的,比如什么华夏酒类发展史,他就直接麻爪了。
所以现在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明初就已经有烧刀子这种东西了。
“这烧刀子卖了多久了啊?有那么辣吗?”
听宋慎这么问,张唯当场就笑了:
“子畏,你倒是什么都忘得干净啊!”
“当初还是你跟徐家小子一起,非要拉着我去尝尝看那烧刀子的,还跟我吹牛,说那家是什么百年老字号,前元的时候就有了,这要是有假,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怎么,前尘往事忘了一回,再来一回还想着要去喝两口?也是不忘初心了你!”
宋慎两辈子加起来也五十多岁了,脸皮本来就厚,自然不会被他这么几句调笑给闹个红脸。
不过,元朝时就有了烧刀子这件事,倒是真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常理来说,穿越者搞发明创造,不就是蒸馏酒、玻璃、香水、肥皂、炒菜这几件套么?也就是宋慎瞎了,加上现在不是特别缺钱,否则他早就开始鼓捣这些东西了。
本来琢磨以后要是仍然逃不过被流放的命运,有这些技术起码饿不死……可现在看来,宋朝出现的炒菜和元朝出现的高度酒,肯定是没搞头了。
摇摇头,把自己脑子里的致富大计划掉两样之后,宋慎叹息道:
“那不知从明兄何时有空,可否带我去看看那烧刀子?”
张唯顿了顿,坦然笑道:
“为兄什么时候都有空,看你安排。”
宋慎愣住了:
“什么?御史难道不用当差点卯吗?”
张唯喝了口茶,手指在自己衣角上摩挲了片刻,才整理好腹稿:
“御史当然要去衙门点卯,但是我现在不用了。”
“子畏,老师离开应天府之后这里会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的吧?”
“凡是浙东出身的,或是跟浙东走得近的文官,届时都会被针对,而如我这类是老师门生的,只会更麻烦。”
“为免到时候被人抓住把柄拿捏,我告病在家休养几月,太医院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这事儿今日已经呈报给陛下,陛下准了。”
“唉……也不知那边的气焰,何时才能被浇灭点。”
他说得不算清楚,但宋慎已经完全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宋濂虽然还未离开应天府,却已经离职卸任,从他卸任开始,胡惟庸一派的人就放开手脚地对浙东文官集团进行清算了。
这火或许现在还没烧到张唯身上,也是早晚而已。
赶在胡惟庸那边动手之前,先一步主动告病休假在家,什么都不管,躲过这场麻烦的概率还会更大一些。
激流勇退,也是需要果决的。
“是我祖父连累你了,从明兄!”
宋慎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
“哪里,老师对我有知遇之恩,有教诲之情,这怎么能叫连累?”
张唯连连摆手,实际上很是心虚。
因为这个说辞是陛下教给他,他如今来鹦鹉学舌的而已。
大家都知道浙东跟淮西这双方人马平时多有摩擦,原先只是朝堂攻讦,后面已经演变为用下三滥手段抓把柄了,所以用胡惟庸来当挡箭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虽然……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