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节立刻跪拜在了地上道:“这是为臣应尽之务。”
永晋帝坐在龙椅上,闲散悠闲地开口道:“诸君何故死气沉沉,都是我大周之臣,来,随朕饮酒。”
杜知韫抬手,率先向桓节敬酒道:“我向将军先敬一杯。”
永晋帝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
桓节当即起身,也是躬身向杜知韫还以礼节,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之中,众人也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楚世昭也是合群地四处敬酒,但是他不谈政务,也不谈战事,更不想谈及长安之围的大捷,来抬高自己。
在这种事情上,楚世昭没有必要去找存在感。
本身长安之围这种危机,就不适合摆在台面上。
因为越说这样的事情,越是在贬低群臣的无能,越是在暗示大周王朝的军备松懈,为君的永晋帝没有治理天下的才能,才会引起这样的祸乱。
就在群贤都在享受战事得利的欢悦之中时,东宫的楚世煦终于开口了。
“父皇。”楚世煦突然走在了大殿的中央,流露出一幅垂泪愤恨的模样,“儿臣想向您请命。”
永晋帝颇为不悦,他开场的那句话,已经为这场宴席定了基调,他只想做个简单的接风洗尘,不想节外生枝。
“说。”永晋帝平静开口。
“儿臣想要就藩在北方任何一处。”楚世煦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楚家以弓马得天下,而今却遭匈奴人的欺辱,进犯我国都,儿臣以为是边军镇守不力的缘故,我若是能为父皇镇守边塞,定然让他们难以入境半步。”
永晋帝眯着眼睛。
“你是想让朕将老四放出去就藩吧?”永晋帝一句话就说出了楚世煦的心思。
楚世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一点底子都没有留。
要知道永晋帝是最喜欢当谜语人的,他有想法,有心思,有态度,都不会当面说出来,只会用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以此让别人来猜测。
于是楚世煦听从了一些东宫之臣的意见,认为总是让楚世昭留在长安不是一件事情。
需要旁敲侧听,试试父皇的态度,能不能想办法让父皇将楚世昭外放出去当一个藩王。
而且楚世煦也不可能直接就说出来他想要让晋王出去就藩,他现在趁着宴席这样说话,就是委婉地表态。
看似是楚世煦告诉父皇,他想就藩,实际是在提醒父皇,该让晋王这样能打的宗室就藩了。
可是永晋帝就很不满了,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逼宮,这是在教他这个父皇怎么去做事,他让楚世昭就藩,才是就藩,你一个东宫的长子表露出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造反吗?
“儿臣不敢。”楚世煦自然不会咬死,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态度。
他做足了样式,表露出他是真心想要为大周王朝奉献力量的一面。
“儿臣一心为国,一心为公,是自己想要就藩。”楚世煦诚恳地说道:“父皇您错怪儿臣的一片忠心了。”
另一旁的楚世昭思索片刻,走出殿来,躬身向永晋帝请命道:“儿臣愿意就藩。”
“现在的天下时局动荡,父皇是有着治理天下的志向,儿臣也有着匡扶天下的决心,若是父皇愿意,儿臣愿意为父皇,为社稷镇守国门。”
楚世昭是真不在意自己就藩不就藩的,就藩甚至对楚世昭而言还是一件好事,他能去把自己在晋阳的老婆给捡回来。
而且在长安待着,楚世昭只有政变这一条路走,他早晚要把自己的兄长全都给解决了。
不如让自己的兄长在长安自己作死得了!
等他们把自己的死全部都给作完了,在晋阳的楚世昭再打回长安,收复国都,名正言顺不说,还不用背弑兄的黑锅。
这句话,反而是让楚世煦给惊住了,难道楚世昭不知道就藩的坏处吗?
就藩,想要再回到长安,那可就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毕竟长安是中央,整个大周王朝的资源也都在长安,离开了长安,你想要借助一个地方再回到长安,就是一个地方对抗整个中央整个天下。
就藩就是死路一条,任何亲王都不会想到去就藩的,这等于是自己放弃了皇位。
楚世煦是想要以退为进,给自己博取机会,可没想到楚世昭是真的想要就藩,一点私心都没有。
目视两个儿子的态度,永晋帝这时的心是累了。
他看出来了这位东宫的长子对楚世昭的算计,他也看出了楚世昭就藩的态度是实实在在的。
因为楚世昭已经不止一次提出了他想要就藩的态度。
如此对比,怎么能不让永晋帝痛心疾首呢?
第144章 【卢马之乱】历练卡,楚世昭的班底逐渐成型!
桓节闻言,心里同样不太舒适。
东宫的意思是,匈奴人打进来,跟他们这些边军把守不力有关,桓节心里固然承认有些地方的防守上,边军没有死守,但全盘将责任丢在他们边军的头上,这就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了。
其实楚世煦有这样的看法,跟他接受的环境有很大的关联。
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太待见边军、藩镇出身的这些军头,这是利益集团上本质的对立。
但是心里知道和说出来却又是两码事。
大家就算不是一路人,也不能在表面功夫上落人口实。
永晋帝终其一生,所做之事,仅此一件,那就是糊裱匠,将整个大周装裱得像是一个国家。
这就跟东汉一样。
整个国家的行政在建设之初,就是存在问题的,但是这个问题又恰好能让这个国家延续下去。
永晋帝维系了不同集团势力的平稳,哪怕只是暂时的调和,他也足以让处于随时会解体状态的大周王朝趋于平和。
但,身处不同位置的人,所看到的世界也不同。
这就像是何进觉得宦官影响了他的权力控制,杀掉了宦官,他就一定能外戚控制朝政,间接操控皇权。
可是何进却没有意识到,宦官和他的妹妹何太后其实是一个利益,一个集团。
何进干死了宦官,就变成了外戚和世家之间的斗争,少了一个调和缓冲的共同敌人。
因为对于世家而言,何进这样的外戚,何尝不是阻止他们控制权力的拦路虎?
对于任何一个集团来说,一切阻止他们进步的人都可以是敌人。
可皇帝怎么能只代表一个集团来说话呢?
“架出去。”永晋帝指了指楚世煦道。
“陛下,殿下恐是酒后妄言,而且一心为了社稷江山,这是无心之过。”韦彦立刻走出来为楚世煦求情。
“架出去——”永晋帝的目光凝视着韦彦,他一步一步走去,而韦彦这个时候低下了脑袋,不敢与永晋帝对视。
在殿内的武德司侍卫将楚世煦架出了殿内,而在殿外,楚世煦佯装醉意,不敢再用先前的言语再度试探。
永晋帝心里清楚,和他叫板的人,不可能是楚世煦这个东宫愚钝之子,是他身后的那些大臣,是他身边的外戚。
这样的话,楚世煦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没有人替他做保,保他无恙,他敢说吗?!
最可笑的是,以楚世煦为首的世家大族,那些文臣认为节度使是大周王朝衰败的主因。
可是你们这些门阀难道就不是大周王朝衰败的原因?
节度使的权力确实已经超脱了永晋帝的控制,但又怎么可能一言两语的功夫,就将数代以来的积弊,一句话就能解决。
再者,永晋帝解决掉了节度使的问题,这些大族门阀难道就会坐视这些空出来的权柄落于他人的手中吗?
要是节度使的位置,改头换面落在这些大族门阀的头上,大周王朝距离覆灭的速度只会更快。
“愚子妄言尔。”永晋帝淡淡安抚道:“诸位将军千里迢迢勤王,他倒好,替诸位安上了一个镇守不力的罪名。”
“若是真怯战,避战,诸君又怎么可能会来长安解围。”
“桓爱卿,你想要什么样的封赏。”
韦彦的目光凝固,他悄悄向杜知韫望去,却发现杜知韫早就闷不做声地装起死来。
永晋帝这话哪里有安抚开脱的意思,分明是将仇恨引到了楚世煦的身上。
这偏袒楚世昭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莫非陛下真是有了废长立幼,废嫡立贤的心思?
一旁接话的桓节早就听闻永晋帝并不好对付,现在起手发问的一句话,反而是将桓节架在了这里。
他要封赏?
要高了,得罪人。
要低了,也是得罪人。
前者得罪陛下,得罪长安的这些大臣。
后者得罪自家的部属,那些千里迢迢过来勤王的兵士。
如果永晋帝亲自封赏的话,没有给那些将士另行奖赏,桓节是吃不到底层将士的压力,还能让底下的军士认为是皇帝刻薄,皇室无情。
可现在永晋帝这一开口,桓节不给底下的将士要赏,他们这些精锐白跑一趟,打击的是桓氏在军中的地位。
“卑职寸功未立,不敢要赏,还是由陛下您来圣裁吧。”桓节思量片刻道。
“老四,你觉得朕该怎么赏赐这些将士呢?”永晋帝将目光投射在了楚世昭的身上。
“凉州军虽未一战,但仍尽了逼退匈奴退军的作用,这些将士奔袭至此,多有疲惫,若是不给一些恩赏,反而显得我周室无恩。”
“儿臣认为,可以向凉州这些将士发放额外一月的军饷,以作鼓舞。”楚世昭开口道。
虽说楚世昭知道大周王朝的国库虽然没多少银子了,但永晋帝的内帑之中,还是有不少银子可以拿出来的。
在这个时候,还要抠抠搜搜那些银子,就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永晋帝的确是想要向这些凉州军施恩,却没有想到楚世昭这小子慷他人之慨倒是热情,一句话,直接干掉永晋帝内帑里所剩不多的一点点银子。
“好,那就依你之言。”永晋帝脸色如常,又望向了桓节道:“这是给将士的封赏。”
“那么诸位将军呢?”
桓节完全拿捏不住永晋帝的主意,但他很清楚,他干到节度使这个位置已经很大的,要是再想要往上要封赏,就有些找死的意味。
“末将想要为凉州的儿郎们求福祉。”桓节撇开自身的封赏不要,认认真真地开口道:“我凉州身处偏远之地,常年征战四方,不少士子求学困难,因此末将希望朝廷能准许一些凉州的士人能够入长安的学舍精修,以此报效国恩。”
永晋帝脸色平静了下来,桓节这番开口,反而是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桓节这样的武夫,更想要封侯赏爵。
“此事容易。”永晋帝道:“每年,你就自行推举十名名凉州的士人来长安吧。”
“末将谢主隆恩。”桓节忙是叩首跪拜道。
话音落地,永晋帝又将先前想好的封赏一并说出,而在席位上的楚世昭又道:“儿臣听闻凉州皇甫坚将军素来严肃庄重,行事有大将之风,而今武振将军身死,正值朝廷用人之际,父皇可以令皇甫将军在朝中就职,以补空缺。”
皇甫坚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欣喜万分。
在凉州为将,在他的头上有凉州节度使桓节,又有名门段氏,三方鼎立,他虽然自恃能力不浅,但是又没有桓节聚拢人心的能耐,故此在凉州反而成了边缘人物。
加之皇甫家本就不是凉州根深蒂固的豪强,反而是祖上因为在凉州就职,于是才迁移到了凉州定居,在皇甫坚看来,在凉州待着,完全不如在长安出人头地要来得强。
桓节有些意外楚世昭居然会看中皇甫坚,但是桓节心里倒是愿意放皇甫坚出去。
皇甫坚在凉州算是中间派,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单纯就是能打,在人情上,可谓是一塌糊涂,没有多少同僚愿意与他共事,而且桓节拉拢了皇甫坚很多次,皇甫坚都没有太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