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逸面露愁容,摇了摇头,
没想到,真相竟如此轻易就查到了,
说到底,还是得益于他见多识广,
换做旁人,可能根本不会意识到,赤潮藻会让人中毒。
他的目光渐渐凝实,
不远处,有一家四口正拖家带口赶路,
一辆简易驴车上堆着锅碗瓢盆与被褥,
赶车的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
马车上坐着两个半大孩子,瞧着都不到十岁,后面跟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
几人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
可即便如此,赶车男子脸上仍忍不住带着笑意,
摇头晃脑的模样被身后孩子学了去,
引得妇人也擦了擦汗,抿嘴笑了起来。
陆云逸挺直腰杆,环顾四周,
发现像这样拖家带口的人不在少数,
前后三百米内,竟有十几户,
有的用驴车,有的干脆扛着大包裹,全都朝着应天方向去。
“去打听下,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陆云逸指了指那家人,对身旁亲卫吩咐道。
“是!”
亲卫立刻会意,驾马脱离队伍,朝着前方岔路口站岗的吏员而去。
他将战马停在吏员身前,翻身下马后出示令牌,
吏员先前还带着几分倨傲,
见了令牌瞬间变得拘谨,脸上满是谄媚。
二人凑在一起,指着官道上的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不多时,亲卫驾马回来,脸色有些古怪:
“大人,打听清楚了,这些人都是从南方来应天讨生活的。”
“讨生活?拖家带口来讨生活?”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那吏员说,自从建筑商行与水泥商行开工后,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
京畿八县的百姓瞧不上这等脏活累活,
就有不少偏远地区的直隶人、苏杭人赶来做工。
虽然累,但工钱足够养家糊口,
而且不少人是冲着保障住房来的。”
陆云逸愣了愣,有些狐疑:
“保障住房这么快就建好了?”
他记得,此事是去年离京前推行的政令,
本没指望三家商行推进得多快,
两三年能有个雏形,能给百姓画个饼就不错了,毕竟这是实打实要往外掏钱的事。
亲卫连连点头:
“那吏员说,在商行干满两年就能入住,干满十年这房子就归个人了。
听说第一批人已经住进去了,
都是二层小楼,一家五口住着很宽敞。
属下听他那意思,要不是吏员这差事是祖上传下来的,他都想辞了去商行做工。”
“呵呵.”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对商行的效率很是满意,
大宁的保障住房才刚起步,
京城这边居然已经有人入住了,确实难得。
他甩了甩马缰,催着战马靠近那家人,笑着问道:
“老哥,你们这是去京城做什么行当?”
听到声音,一家四口与周围几人都看了过来,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那匹比寻常战马高出半个头的北骁!
灰黑色的皮毛油亮顺滑,一看就不是凡物。
中年男子瞬间紧张起来,
攥着马鞭的手不自觉收紧,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
但他见陆云逸衣着华贵,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我们我们是去建筑商行做工的。”
这时,妇人也快步赶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朝着陆云逸福了福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上前:
“官爷,这是我们的文牒,您看看,
我们是正经来京城做工的,不是流民。”
陆云逸笑了笑,随意摆了摆手:
“我看你们的文牒做什么?
只是见官道上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人,心中好奇,才问一句。”
说着,他瞥见两个孩子满脸灰尘,大眼睛里满是畏惧,又对亲卫吩咐:
“给他们拿几壶茶,解解暑。”
“是!”
亲卫翻身下马,从马袋里掏出四壶冰红茶递过去:
“拿着吧,我家大人赏的,应天商行的冰红茶,开盖就能喝,甜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这怎么好意思.”
中年男子连忙道谢,语气中满是诚惶诚恐。
陆云逸没在意他的拘谨,继续问道:
“你们这是一家人都来应天了?”
汉子带着几分拘谨笑了笑:
“回大人,家里实在没活路,只能来应天碰碰运气。”
“家中没有田吗?”
“有,可那几亩水田,累死累活一年也只够混个温饱。
茶坊、丝绸坊又不要我这等糙汉,
没办法,只能来应天出点力气,
听说这里盖房子缺人,工钱还不错。”
说着,汉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不瞒大人,在村里我盖房子的手艺还算拿得出手,
村里不少房子都是我盖的,也能赚点散碎银子,要不然,也没钱凑路费来应天。”
陆云逸了然点头:
“应天的建筑、水泥两大商行现在都在招工,想找份出力的活不难。
你们一家人到了京城,住在哪?”
“同乡给找了间小屋子,四个人挤一挤,一月一钱银子,
等以后挣了钱,再租个大些的。”
汉子挠了挠头,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大人,工坊说干满年限给房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这事要全面推行恐怕不容易,毕竟要住房的人太多了。”
可中年汉子却没有陆云逸这般顾虑,反倒长舒一口气,
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身旁的妇人也跟着笑了,眼神里满是期待。
“你们不担心吗?”
陆云逸见他们这副模样,有些诧异。
汉子憨厚一笑:
“大人,有个盼头就够了,
只要能有个落脚之地,能让孩子有口饱饭吃,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至于以后,先好好干活,慢慢再想。
向前看嘛,村里的先生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们村里还有先生?”陆云逸有些意外。
“有,是朝廷派来的老儒生。
起先他是来宣讲大诰和邸报的,
不瞒您说,那时候他整日说朝廷不公,把他贬到这穷地方。
后来日子久了,也就慢慢认命了,
还在村里开了学堂,教孩子们识字,日子也算安定下来。
托洪武老爷的福,像我们这等庄稼人,也能让孩子学几个字了。”
陆云逸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这时,两个孩子忍不住摸了摸手里冰凉的水壶,偷偷打开盖子抿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