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逸看着周王如此急切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
“周王殿下,您就不能安稳一些吗?
刚从云南回来,就要私下面见宋国公,现在又掺和到了逆党炒地之中。
恕臣直言,若不是河南三司有不轨之人,
朝廷又需要治水,说不得您又得去云南了。”
周王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陆云逸语气平淡:
“殿下,商海行船,有赚有亏,愿赌服输,乃是规矩。
东宁商行参与炒地,扰乱京城地价,
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是事实。
市易司稳定市价,乃是按规矩行事,并无不妥。
至于东宁商行的钱财是哪儿来的,
本官不在乎,也不需要知道。”
他抬眼看向周王,目光锐利:
“殿下身为藩王,本该谨守藩规,辅佐朝廷安定地方。
如今私出银钱,纵容商行扰乱市场,已是不妥。
若臣今日因殿下的身份,将这些钱归还,
那日后其他权贵效仿,规矩何在?国法何在?”
“你!”
周王被他说得语塞,猛地站起身,
腰间玉带发出哗啦声响,脸色涨得通红:
“陆云逸,你别给本王搬弄这些大道理!
本王不管什么规矩,只知道那是本王的银子!
你今日不给本王一个说法,别想安然离开河南!”
驿站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烛火瑟瑟发抖,映照得周王的怒容愈发狰狞。
陆云逸却依旧端坐不动,语气丝毫不退让:
“臣并非有意与殿下为难,商事有商事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法度。
臣身为司正,不能因私废公。
若是殿下觉得处置不公,
可上奏陛下,请陛下裁决,臣自当遵旨,
但在此之前,臣断不能坏了规矩。”
周王盯着陆云逸,眼中怒火熊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似乎想发作,却又硬生生忍住。
这等事若是能上奏陛下,他早就去了!
正是因为见不得光,他才匆匆赶来此地。
烛火剧烈摇曳,将周王朱橚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斑驳墙壁上,如同他此刻心境。
方才的暴怒被冷水浇灭,只剩下满心焦灼,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为藩王,一个臣子竟然不给面子。
周王的拳头缓缓松开,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掩饰的窘迫。
他避开陆云逸的目光,看向案几上凉透的茶水:
“你以为本王愿意这般?
那些银子里,有六成是从开封府富商手里借来的,
月息三分
若是还不上,本王这藩王的脸面,就算是彻底丢尽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父皇素来不喜宗室经商敛财,
若是让他知道本王不仅私开商行,还借贷炒地,轻则斥责,
重则怕是要削去部分俸禄,甚至迁藩
陆大人,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就帮本王一把吧。”
“借贷?”
陆云逸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眼中满是愕然。
他直直地盯着周王,面容呆滞,
堂堂大明藩王,坐拥封地赋税,竟会去借贷?
还是为了掺和炒地这等祸乱朝纲的事?
一时间,陆云逸竟分不清眼前这人是假聪明还是真愚蠢。
过了许久,他才露出一丝复杂笑意,带着无奈:
“殿下,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这等难堪的事儿,本王都说了还能有假?”
陆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
“殿下倒是让臣开了眼界,
臣见过权贵贪腐,见过官吏钻营,却从未见过一位藩王借贷经商。
殿下您的思绪可比工坊中那些高明工匠厉害多了。”
“什么意思?”
“您真是别出心裁。”
周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想反驳,却又颓然地低下头。
“臣不能坏了规矩。”
陆云逸的语气重新变得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东宁商行的钱财怎么亏损的臣不管,但市易司分文都不能归还。”
周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上露出绝望,连身形都晃了晃。
就在他以为彻底无望时,陆云逸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不过,臣虽不能还您银子,
但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却能给殿下您一个赚钱的机会,
既能填补亏空,还能有些进项补贴家用。”
周王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向前倾身:
“什么机会?陆大人请说!
只要能赚钱还上借贷,不管是什么事,本王都愿意做!”
陆云逸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又叹了口气:
“陛下有意整修南北官道,从应天至北平,沿途州县都要铺设水泥道路。
此外,各地治水、筑城,都需大量水泥。
应天建筑商行已决定在河南、山东、北平等地开设将近二百座水泥工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王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这些工坊虽归商行直管,
但为了让地方配合,少些绊子,商行会拿出一些份子出让给地方权贵。
殿下是河南藩王,若有意,商行可以许您一些股份,
每年按股分红,收益不会比做商行差。”
周王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虽不懂水泥工坊的运作,
但也知道治水时用的水泥坚硬耐用。
若是南北官道都用水泥铺设,
所需数量定然庞大,这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
陆云逸继续道:
“水泥工坊需大量原料,沙子、石子、石灰石,还有锻烧所需的煤炭、铁器。
殿下若是能为工坊供应原料,
按市价结算,又是一笔稳定收益。”
这下,周王彻底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站起身在厅堂里快步走动,
双手不自觉地搓着,眼中闪烁着兴奋。
这可比炒地稳妥多了!
既能赚钱还账,又能向父皇表明自己在地方为朝廷效力,
说不定还能挽回些印象!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几乎要当场应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