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国土环绕地中海,少有繁华的平原,可以令罗马营建起一个绝对的中枢,养育出绝对的核心族群。
这使得步入盛世的罗马,还时常要因为治下的其他族群苦恼,受其牵绊。
“所以这位君主邀请你去,是想用教派来统合诸族思想。”
何博接下耶哥儿的话,把手里的羊皮纸卷了又卷。
“只有先把想法捏在一起,才能让人与人亲近起来。”
数千年前,
黄河岸边的黄帝与炎帝结盟,从而奠定了如今炎黄子孙的根基,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呢?
奈何晚了就是晚了,
想靠血缘祖先统合人心,罗马已经做不到了。
泰西的蛮夷长得也十分多姿多彩,没办法效仿同样黑发黑眼的东胡、西戎、北狄、南蛮融入诸夏一样,轻易被罗马人接纳。
所以,
他只能利用教派的力量。
“要去吗?”
何博再次询问起老迈的大贤良师。
耶哥儿摸着自己的胡子想想,又捏了捏骨头有些松软的手脚,最后说道:
“国无外敌则亡。”
“罗马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比匈奴可好用太多了。”
“而且奥古斯都邀请我去罗马养老,不用在这里承受风雪,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第544章 罗马国教
当大贤良师来到罗马时,
这里的居民为他发出了无数的欢呼。
奥古斯都也来到自己的宫殿之外亲自迎接,然后拉着对方的手,一同进入宫廷。
两位老者相对坐下。
奥古斯都没有带上他的皇冠,大贤良师也只是将上帝恩赐下来的九节杖,随意的拢在怀里。
当美食、美酒相继送上,
仆人又按照君主的吩咐,纷纷退下去后,
奥古斯都在静默的宫廷中开了金口:
“行走于世间的圣者,我想要向您咨询一些问题。”
“请说。”
于是奥古斯都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略过心中驳杂的念头,随后说道:
“我听诸夏有一位仁爱的圣贤,曾提出过‘敬鬼神而远之’的主张,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神不在乎。”
奥古斯都的眉毛动了动,“至高的神不在乎人?不在乎人对祂的祭祀和崇拜吗?”
这与他熟悉的教派经文并不一致。
即便是朱庇特,或者上一版本的宙斯,
在神话传说中,都有不少降下罪责,驱使凡人为之拜倒、奔波的事迹。
这是祭祀们高贵的理由,
也是神庙得以凝聚财富的原因。
不过,
奥古斯都想起那被使者从中原、从新夏、从西秦收集来的诸多道派经书,心中又有些释然。
其中讲话最玄乎的新夏经文,都更加倾向于劝导世人向善、体悟自然,而不是恐吓世人不捐赠、不信从就有罪。
如此,
还真是“神不在乎”。
这样一看,
能说出“敬鬼神而远之”这句话的先贤,其智慧的确远超世俗。
起码到现在为止,
罗马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
哦,
隔壁希腊倒是出过不信神的,可惜给灌药灌死了。
大贤良师也笑起来,“神灵为什么要贪图凡人的东西呢?”
“天与地,都是归属于祂的存在。”
“而世间之人,都是依附于天地的。”
“世人所能得到的,自是神灵固然所有之物,又何须令人再供奉给他呢?”
奥古斯都听了,便沉默下去。
一会后,
他才缓缓开口,询问大贤良师,“上帝不在乎许多东西,但对中央之国的法度道德,应该是比较喜爱的,对吗?”
大贤良师没有否认,只平静的点了点头。
于是奥古斯都的目光从对方微微卷曲的头发和胡须上扫过。
“罗马和中央之国相距实在遥远,而且诸夏也有‘因地制宜’、‘橘生淮南’的说法,因此让我全然效仿诸夏,推行他们的法度和文化,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会背叛自己的文明。
哪怕神灵的确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罗马的征服,也不会因为上帝而停止。”
若按照域外诸多教派的逻辑,
在神灵显迹的情况下,君主还能如此梗着脖子放狠话,那是需要对方狠狠忏悔的。
但上帝和他的传道者向来不管这些。
“神不在乎!”
大贤良师重复了一遍,然后询问奥古斯都,“能吃饭了吗?”
奥古斯都静静的盯了他一阵,然后缓缓点头。
耶哥儿于是用自己在泰西丛林里战损严重的老牙,对罗马特色打卤馕发起了冲锋。
他成功征服了后者,并在之后享受的啄饮起葡萄美酒。
奥古斯都等着他吃喝完毕,才开口说道,“如果我要进攻玉壁城,还有您的故乡所在之地,上帝和您,会为此生气吗?”
大贤良师总算停下了宴饮。
他先是默然,随后摇头说,“如果你有那个能力,并为那些饱受战乱的地方带去和平的话。”
“那神和我,都不在乎。”
“我可以将之视为上帝对罗马的应许吗?”
耶哥儿笑了起来,“大国的土地,要么依靠武力,要么依靠繁衍开垦,没有听说过依靠神灵恩赐的。”
“你若夺取了那些地方,我只希望在许多年后,别人再将之夺回,并对罗马施以回报时,你不要因此生气。”
奥古斯都摇着头说,“我只做自己能做的事,如果后继者无能,那我也不会为他担忧。”
最后,
他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紫袍脱下,盖在年老、受不住地中海冬日寒风的大贤良师身上。
“那么——”
“就让上帝的归上帝,罗马的归罗马!”
“愿您能为我还有这个国家,带来一些深刻的改变!”
大贤良师抚摸着那用丝绸做成的长袍,只是回道,“如你所言,我也只做自己能做的事。”
“后来者如何,是与我无关的。”
都快八十岁了,
他即便在罗马当招牌,又能当几年呢?
神不在乎那么多,
他也不会在乎那么多。
……
“但是我在乎!”
“为什么还要我抚养他呢?”
洛阳的后宫中,
窦氏向着自己再度入宫的母亲说道。
她擦拭着自己不存在的泪水,内心充满了委屈,“我用尽手段,才让刘肇成了我一个人的孩子,再帮他得到了太子之位……”
“怎么到了最后,刘庆还要待在我身边?”
眼下,
是建初七年,
距离皇后窦氏拥有子嗣,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这三年里,
窦氏认清了现状,不再追求生下自己血脉的子嗣。
而沘阳公主则是更进一步,劝说女儿清扫宫中多余的人,让人不敢在刘肇面前,提起他的亲生母亲。
如此,
这个跟窦家没有一点血缘的孩子,才能在长大后,全心全意的将窦家认成自己的亲族,为窦家施以无尽荣华。
窦氏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对后宫展开了大力整顿,让如今正开蒙认字的皇子刘肇,无法从他人口中得知真相。
他只知道,
自己长在皇后宫中,是皇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