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规不置可否,王质又道:“刘参军接连击败慕容宙慕容隆,斩杀慕容会,威名振于徐兖,比起青州辟闾浑之流,刘参军才是英雄,我兄长最敬佩英雄豪杰,当年慕容垂是英雄,所以我们投奔他,现在慕容垂老了,人也变的昏聩,我们当然要变通。”
“哈哈哈,算你小子识货。”刘遵高兴起来。
其他将领也被他的话说动了。
在北国,发动叛乱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更没有南国的那些道德束缚。
更何况慕容垂对待王晏,的确不怎么样。
刘道规点点头,王质拿慕容垂跟自己比,这马屁拍得非常有水平。
王元德道:“那么你们准备何时动手,如何动手?”
王质道:“我兄长为慕舆腾所制,参军可假意攻打瑕丘,慕舆腾定会全力驰援,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夹击慕舆腾!慕舆腾若败,泗水之北逐部定然退走,大事可成。”
“就这么简单?”刘遵睁大一对牛眼。
王质笑道:“就这么简单,两军相争,以力为先,筹划的越多,反而容易出错。”
“可。”刘道规点头同意。
越是简单越有成功的可能,对方也越不可能在其中搞鬼。
王质哈哈一笑,“参军果然爽快,那就五日之后,瑕丘见,告辞!”
“送客。”刘道规愉快的挥挥手。
瑕丘正好处在泗水的拐角处,夹在泗水和洙水之间,易守难攻。
控制高平能控制泗水流域,而控制瑕丘,进可攻退可守,大半个兖州都在兵锋之下,下游的任城、高平也可不攻自破。
王质王晏兄弟有些眼光,找的这一战的节点。
“参军……”王元德欲言又止。
刘道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心中有数。”
不管怎样,在对付慕容家一事上,王晏还是可靠的。
他占山阳东平二郡,挡在泗水之前,直面濮阳、滑台的燕军,没有自己的支持,根本生存不下去。
而以刘道规现在的实力,能吞下高平任城二郡,差不多是极限。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人口,没有人口占领再大的地盘也没有什么用。
慕容隆将二郡人口迁走,的确是一手妙棋,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刘道规的发展。
三天之后,大军开始向北进发,王元德留下镇守泗桥,慕容隆虽然走了,却留下慕容宙和平幼,手上还有两万人马。
刘钟的水军也在出发的路上,毛德祖和王仲德的骑兵也在瑕丘周围游弋。
这一次攻打瑕丘,刘道规来真的。
慕容隆和慕容绍北上后,对面越发谨慎,全都龟缩在城池之中,连渡口都没人防守,仿佛敞开了大门等着刘道规进来。
只是天色有些暗淡,乌云低垂,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这种天气反而适合大战,没有烈日,披上甲胄的士卒没那么难熬。
瑕丘城斑驳沧桑,仿佛一位历经风雨的老者,漠然的注视着一切,仿佛这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城上稀稀落落插着几支旌旗,无精打采。
守军偶尔从雉堞后面冒出头,很快又缩了回去。
“给我三百甲士,两个时辰,定能攻破此城!”刘遵扛起大斧。
“主角都没有上场,你着什么急?”刘道规没有同意。
刘遵道:“不是说好了五天吗?我们这么远都到了,他们还没来。”
“王晏不是说了,他受制于慕舆腾。”刘道规不慌不忙的下令士卒们安营扎寨,又派出斥候打探附近的形势。
才两个时辰,几个斥候就回来了,身上还插着几只羽箭,“报,西北面有大批游骑,我们过不去。”
燕军在骑兵上占优,能封锁住斥候。
“赶紧下去疗伤。”刘道规扶起斥候,检查他们伤势,还好,有皮甲防护,没伤到要害。
过不多时,西面的斥候返回,同样带着箭伤,“参军,东面亦有索虏游骑,我们中了埋伏,损失十一个兄弟……”
刘道规眉头一皱。
身旁的檀道济道:“斥候皆军中精锐,对方能留下十一人,看来早有准备。”
高珣道:“瑕丘易守难攻,万一我军久攻不下,便会面临元城、任城的夹击,不可不防。”
“我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等着他们来夹击,咱们以逸待劳,围城打援,传令,斥候不必哨探,所有将士休整。”
任城是泗水的重要节点,燕军不可能不来支援。
等所有人退去,各忙各的,檀道济特意找了上来,“参军,我军背水结营,万一索虏袭来,只怕有倾覆之厄,不如攻下西南面的高丘,居高临下,万无一失。”
“如果索虏截断水源,我们这一万人马岂不成了街亭之战中的马谡?我若不背水结营,索虏怎会出来与我军一战?”
“参军这是故意示敌以弱?”
“这是其一,其二,背水结营,将士必有死志,才会悍不畏死,与索虏决战,其三,别忘了我们还有水军!”
刘道规不算置之死地,己方有水军,对方没有,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真扛不住燕军,二十多艘漕船横在河面上,便是一道浮桥。
征虏中军自幼生活在长江边,比起浩浩荡荡的长江,泗水温和太多,水性好的人,直接可以游到对岸去。
更何况刘道规渡河的时候,还准备了四五百条木筏,都集中在水寨里面。
“参军英明。”檀道济满脸释然。
“庚子辛丑壁上土,丙午丁未天河水,壁上土,军垒也,天河水,大汉也,我生于庚午年,为大汉后裔,兼土水之命,今结垒于泗水之畔,当有天助!”
刘道规在母亲的督促下,也读过几本玄学书籍,虽不精通,但拿出来唬人足够了。
檀道济一愣,眼神有些迷糊。
刘道规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话是这么说,但不能把什么事情都寄托在天意上,刘道规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士卒分成六部,轮流披甲戒备。
天上的乌云聚了又散,暴雨始终没下来,烈日凌空,烤灼地面上一切,士卒们穿上盔甲,半炷香功夫就大汗淋漓。
不过也没有人抱怨,刘道规亦是如此。
一天、两天、三天。
北面慕舆腾没来,南面的平幼、慕容宙也没来。
这让军中很多人开始疑惑起来。
“王晏这厮不会诓咱们的吧?”刘遵赤着上身,依旧满头大汗。
“这是他们唯一击败咱们的机会,他们粮草应该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了不用我们出手,他们自己就会崩溃。”
刘道规稳坐钓鱼船。
钓鱼最重要的就是耐性,胡人生性狡诈,想吸引他们出来不容易。
第四天,天气又阴沉下来,乌云遮蔽天空,狂风横扫大地,平白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就在今日!”刘道规当即下令所有士卒披甲。
刘遵道:“若还是不来怎么办?”
“再不来,我们就退回去!”
至今为止,己方没有任何损失,大不了回去继续熬,而燕军还能熬多长时间就很难说了。
他们实行坚壁清野之策,没有屯田,五六万人马吃喝是个大问题。
就在这时,西北面的大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条黑线,一阵大风,腥膻之气扑面而来。
“真就来了!”刘遵满眼喜色。
刘道规举目远眺,一杆高高的牙旗上写着“安远将军王”五个大字,正是王晏。
将近五千余众,步骑参半。
十几骑风一样的飞奔而来,冲到营垒之前,“求见刘参军。”
“让他们进来。”刘道规挥手示意。
来的还是王质,“慕舆腾所部五千精锐在我军之后,兰和所部六千步骑在西侧二十里,请参军莫要放箭,待兰和、慕舆腾靠前,一同反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刘遵不愿意了,“他娘的,我们怎么打还用你啰嗦?”
“不可无礼。”刘道规望着王质,“你留下,其他人回返。”
王质一愣,脸色有些为难,“兄长还在等在下消息……”
刘道规指着他身后的随从,似笑非笑道:“有他们回去传递消息就可以了,莫非足下不愿留下?”
王质一咬牙,“参军之令,不敢不从!”
第240章 战
西北面的那条黑线逐渐蔓延过来,越走越快。
南面、西面的敌军也逐渐显露身影。
狂风乱卷,旌旗翻动。
“道则!”高珣喊了一声。
刘道规对身边的王质道:“看来你兄长并不在意你的生死。”
王质目光复杂,却还在装傻充愣,“参军何出此言?”
“诈降这种雕虫小技就不要班门弄斧了。”
“我部真心实意前来归降……参军……”王质仿佛一匹受伤的狼般,眼神如同锥子。
“或许吧,不重要了。”刘道规脸上泛起笑意,腰间长刀忽然出鞘,寒光一闪,王质的头颅已然飞起,眼神带着不可置信。
直到人头落地,脖颈中方才喷出一蓬血雾。
见了血,身边将吏也被感染了杀气,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好刀!”刘道规手挽宝刀新亭侯。
此刀乃刘牢之所赠,果然非同凡响。
“到底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刘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管他是真降假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会重蹈恬之覆辙,诸军听令,趁王晏所部不备,速速击灭!”
“领命!”众将慨然。
耽搁了这一阵儿,王晏所部已经冲到营垒五十步外。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打开营垒,我等一同截杀燕贼!”
咚、咚、咚……
营垒中战鼓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