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从首都警务署开完会,前脚才进家门,后脚就听见电话铃声响起。
接好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质问,他先是皱起眉头不明所以,接着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荒唐!”他禁不住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说罢,袁达源又推门而出,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司机这时候才刚停车熄火,却见他急匆匆小跑而来。
“快发动!”
老子一路坎坷用了三十年才爬到这个位置,同样也可能在三天内罢官归故!
袁达源乘坐着他那辆长轴距黑色轿车一路疾驰,六缸引擎轰鸣着,分秒不敢耽误。
等到路口拐过弯后,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赫然可见军情署第三厅的两辆车停在警务厅大门口,特工们虽只有寥寥几人,气场却不输几倍多的警员们。
不是吧?军情三厅这帮子特务怎么都来了?
他满腹狐疑的下车走过去,张望了一下,开口问道:“这阵仗不小啊,敢问我厅可是出了奸人?”
为首的特工组长斜睨了他一眼,冷冰冰的吐出“不知道”三个字。
这时候,机动一师法务处长陈正也赶到了。
长安县警务厅从未有这么热闹过——真正意义上的军、警、宪、特同时齐聚于此。
“……没什么可说的,我又不怕没法收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商某人的声音从大楼厅堂中传出。
等众人走进去,就看见神情自若的商克把手枪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而魂不守舍的范德方已经快站不稳了。
看见上司来了,范德方仿佛见了救世主一般大声控诉道:“栽赃!厅长!他们栽赃我!”
“还在这嘴硬。”商克很不屑的嗤笑一声。
自己的衙门被大闹天宫了?这个场景让身为一把手的袁达源只觉得脸上无光。
“不论如何,大闹我警务厅也该有个说法吧?”他的质问带着几分怒意。
“既然您要个说法,那在下就明说了,恭敬不如从命。”商克对面前这位也没什么好印象,丝毫不留情面地阐述了起来。
说话的这一分钟就是袁达源的脸色变得铁青的过程。
袁达源只觉得天都塌了半边,看向范德方的眼神都彻底冰冷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企图颠倒黑白的丑闻就算想遮掩恐怕也遮掩不了啊!
他强装镇定,沉声道:“骇人听闻,我想这其中是出了什么误会吧,各位不妨进屋谈?”
哪知商克根本不想借坡下驴,甚至连一丁点面子也不给,直截讥讽道:“那可不是什么误会,难道您会在这种场合开玩笑?”
场面僵住了。
“至成,先把枪放下。”法务处长陈正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嗯。”商克卸下手枪弹匣,又拉动几次枪套退出上膛的子弹,然后把手枪随手扔了。
就在几步开外,冷眼旁观吃瓜看戏的军情署特工们也都饶有兴致地注目着这一切。
虽然白跑一趟,不过不亏,往后几天酒桌上又有新的谈资了。
“呆着也没意思了,在这黑白不清的破地方呆着感觉不自在。”商克捋了捋常服上衣,悠悠道:“范处长,没事,以后你也照样能吃上公家粮。”
说罢,商克便径直走出了大门,与陈正一同上车扬长而去。
后者相当钦佩的说:“你倒是够狠,直接当众把事挑明了,一点不避讳。”
“避讳?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当时是有多无耻,而且嚣张得很,像是吃定我了一样。”
“呃……这个范德方据说是最近才调来的,上任才一两个月,怕是想借此表现一下。警务署方面夸下海口要搞出个‘百日无大案’,牛都吹出去了,你搁这最后几天搅了个大祸出来,那可是三死一伤的劫案啊,要直接捅到内政部去的,任谁都不甘心。”
“所以呢?有什么可同情的,这帮人薪资比不少人的军饷还高,份内之事都干不好还有脸说吗,而且颠倒黑白还不够无耻吗?”商克满不在乎地说:“我是相信这事会有公正结果的,否则之前干脆就一枪崩了那家伙。”
陈正惊讶道:“至成,你变了,去了趟边境回来比以前犀利多了。”
与此同时,长安县警务厅。
面对一片狼藉的厅堂,袁达源竭力控制怒火,阴沉着脸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沮丧的范德方灰溜溜的跟了进去,一声不吭。
让袁达源恼怒的是那个敢在这挟持开枪的上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似乎对官场规矩一无所知。
年轻人这么嚣张?且看我袁某人先给你的棺材敲上一颗钉子!
他拿起话筒,准备打电话给司法部的老熟人商量一下,尽量防止此事扩大化。
“这个上尉是什么来头?”
“属下不清楚……”
袁达源只是随口一问,按照惯性思维,威逼利诱之前肯定要先搞清楚对方的来历,打狗还需看主人呢。
不过,他也没往坏处想。
这年头达官显贵几乎不可能把后裔送去军队,就算要去也肯定选择文职与后勤之类的要么清闲要么有油水的岗位。
不多时,刑调处副处长神情紧张的叩门入内,轻手轻脚走到袁达源身旁耳语了几句。
第15章 败事有余
有些焦躁的袁达源正与电话那头交谈,听到副处长的耳语当即怔住了。
他转头直直的盯着后者,像是说你特娘的在逗我?
刑调处副处长无奈地点点头,小声道:“千真万确,纸面上就是这样。”
办公室内死寂下来。
袁达源仿佛宕机了似的沉默不语,电话那头听不到声音便追问:“喂?喂?在听没?断线了?”
边上的范德方自然也听到了,此刻完全慌了神,哀叹道:“卑职疏忽了,卑职鬼迷心窍,太想进步了,实在没想到……”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是怎么爬上来的?害我啊!”袁达源很少见的失态了,大骂范德方是个无用的废物!
他用看死人的冰冷目光盯着范德方。
十秒后,他下令将后者革职查办——目前暂无它法,先做好责任切割再说,包庇袒护的性质可比御下无方要严重多了。
范德方的央求毫无作用,袁达源直接背过身去,再多看这家伙一眼都令他感到恶心和恼怒。
就在警务厅闹得鸡飞狗跳之时,商克已经返回了师部。
他一点不在乎警务部门会因此闹成什么样,事实上他感觉那帮人好像骄横惯了完全目中无人。
对于他捅出来的娄子,师部众人却只觉得乐呵,像迎接凯旋英雄似的打招呼。
政务处长拍手叫好,赞道:“是该给他们长长记性了,正事靠不住,吃拿卡要反倒是样样精通。”
师长丁述很淡定的稳坐钓鱼台,只评点了一句“至成还是很有操守的”便不再说话。
小小的庆功宴在推迟了一个多小时后还是开始了。
说是庆功宴实际上只是齐聚一堂吃顿饭罢了,毕竟只是机动一师自己筹措的,没太多讲究。
政务处长向商克授予了军政署下发的那枚银质边境卫士勋章,互相敬礼握手,众人鼓掌祝贺,随即就大大咧咧的闲聊了起来,趁着元旦佳节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的举杯畅饮。
勋章这种只彰显荣誉的鸡肋东西近几十年来都不怎么受待见,军方为此也着实花了些心思,通过潜移默化的把勋章和加速晋升功能绑定在一起才让人们逐渐认可了勋章的含金量。
丁述对商某人的行为七分满意三分哭笑不得——这样的应对方式确实太高调了,军警宪特同时到场的情况恐怕几年都见不着一次,此事的风波一时半会平息不了。
聚餐结束以后他签署了一道命令,委派商某人前往丁字六一〇三单位实地调研,元旦后出发,调研结束后就直接休长假,直到春节之后再返回,权当是避风头。
师长的关照让商克很是感动,更重要的是这个调研直接满足了他期待多时的念头。
所谓的D6103单位就是国防军超自然能力部队的代号,这支部队驻地在榆林,对外公开名称是国防军第77野战测绘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希望不是吹嘘出来的噱头吧。
相较于那些大部缺编的动员师,担负战备任务的常备师各方面都要严格许多。
作为宪兵单位主官,元旦当日后半夜凌晨一点商克巡查完最后一班岗才算完事。
商克并没有把昨天不愉快的事抛之脑后,直到临出发前他还惦记着那对“在调查后承认并非打劫”的母女。
希望她俩安好。
“看看报纸吧,你是置身事外了,但京城三法司却忙要忙疯喽。”法务处长陈正拍了拍他的肩,认真道:“放心,相信律法会给出公允结果的。”
“行,那我动身了。”
“嗯。”
在明清两代,三法司指的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个律法事务衙门。
如今也用来代指内政部、司法部、大理部,它们分别负责抓捕、监督、审判。
离开驻地后他特意去买了份晨报,尽管不是头条,但长安县警务厅的大案丑闻也占据了左下角相当大的篇幅。
看到司法部临时检查组已经组建完毕准备介入,他才心满意足的翻页。
路上的车流移动得很慢,道路养护承包商的卡车在昨天夜里就已经洒布了工业盐防止道路结冰,然而个别地方仍有小块冰面存在,没人敢掉以轻心。
凑巧的是,首都火车站与未央大学只相隔两个街区。
路过这所综合大学的时候商克忽然想起那天在裁缝铺偶遇的那位女博士好像就在这所大学?
“就到这吧,靠边停车。”
“是。”
不多时,灰绿色的军官轿车掉头驶离,只留下拎着包的商克留在未央大学西门口。
他驻足仔细看了看牌匾上漂亮的四个行书鎏金大字,随即走了进去。
同时,化学系二号楼四层无机实验室中……
今天是三八年的第一天,所以简可秋在写实验日志的时候写错了时间。
“太快了,冬去春来又一年,不对,冬至才过没几天。”
简可秋自言自语着把日期改正,然后将实验日志放回柜子里。
“过柱子”是有机化学实验的写照,而对应的无机化学实验日常则被戏称作“烧炉子”。
她来实验室转悠了一圈,发现无事可做便准备回去了。
结果刚下楼,一张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
“啊?”她微微蹙眉,惊讶道:“你是那天那位……”
“简小姐,你好像记性不太好哦。”七步开外的商克笑道。
“我记得你,硝基先生。”简可秋一本正经地说。
“啊哈?怎么叫这个?”
“难道不是么?特屈儿和黑索金都挂着硝基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