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朱高煦这么积极,这是什么意思?要行使他爹朱高炽这个太子与大明皇帝朱棣的权力?
但朱瞻基不敢说,只能忍了下来。
朱高煦等了一会,韦达匆匆走来。
“掌柜的,前面三里之外的山脚下,有几户人,我带掌柜的过去。”
“走,前头带路。”
当朱高煦来到这几户人家之前,看着残破的房屋,一眼看去,不过就十多户人,房屋都在山脚下,山上稀稀疏疏的有些许房屋。
面前的是一条小路,经过雨水的打湿,显得泥泞不堪。
朱高煦继续骑马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原本就狭窄的小路更加的狭窄了,走在前面的几人更是因为路太滑,马匹都无法行走,摔倒在旁边。
朱高煦见状,只能翻身下马,让人牵着马去往相对宽阔一些的地方搭建营帐,自己带着韦达与朱瞻基,以及十来个护卫继续往里面走去。
进入到村里,已经有狗的叫声传出,渐渐有人发现了朱高煦等人的存在,但基本就立马进屋,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韦达想要去叫门,被朱高煦制止了。
继续往里面走了小段路,旁边一户人打开房门,朱高煦看去,出来的是一个看着憨厚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棒,非常的警惕。
“你们这些土匪,还敢来,今天俺与你们拼了!”
只见这人当即冲来,韦达眼疾手快,当场将这人制服,然而不过片刻,朱高煦只见周边的人都走出了房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木棒与锄头,大多是老叟,妇孺也有部分,男子反而少。
至于孩童,都在家中,没有出来。
朱高煦身旁的护卫纷纷拔刀,拿出弓弩,将朱高煦护在中间,响箭更是拿在手中,随时能够发射出去让外面的人进来支援。
朱高煦见状赶紧开口。
“大家别误会,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行商的商人!
我们从太仓州而来,去往苏州,经过此地时听说这里有一条小道,我们迷路了,因为实在太冷,见这里有人家户,便来看看,想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朱高煦说完,随即让韦达等人将武器收好。
韦达也是照做,虽然将刀收了起来,但依旧警惕的看着四周,手拿响箭的那人依旧保持着姿势。
而被制服的那个汉子,也被韦达放开,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前方出现一个老者,让所有人都散开,各回各家,自己则是来到朱高煦身前。
“惊扰诸位,老朽在此向诸位赔不是。
外面天冷,诸位若是不嫌弃,可随老朽进屋。”
这个老者哪怕是面对着朱高煦精锐的护卫,还是上过战场杀气外放的护卫,没有丝毫惧怕。
朱高煦看着这个老叟,看着其坦然之色,仿佛将生死看开了一般,来到身前。
“便麻烦老翁了。”
老叟带着朱高煦来到前面房子里,原先那个憨厚的汉子,以及另外三个汉子也跟着一起到来。
“阿林,去拿些柴火来,把火烧起来。”
那个憨厚的汉子当即照做,待火燃烧起来,这老者来到朱高煦身前,径直跪了下去。
朱高煦顿时一惊:“你这是做什么,老翁快起,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
朱高煦心中已经猜到,他的身份恐怕被这个老者怀疑了。
这老者无奈起身后,随即看向那四个汉子。
“还不快给贵人磕头赔罪,快。”
四个汉子齐齐跪了下来,朱高煦没有再去管,而是看向老者。
老者此时才开口。
“大人恐怕不是行商吧,小老头活了大半辈子,从当初诚王,到如今的永乐皇帝,见了太多的人。
小老头不知道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既然遇见大人,还大人为李庄做主啊。”
朱高煦看着眼前的老叟,眼中精光一闪,他虽然已经料到自己这商人的身份被看破了。
但随即朱高煦就一脸的玩味,从张士诚时期活到现在的人,依旧还称张士诚为诚王,有意思啊。
良久,朱高煦缓缓开口。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只不过是一个行商之人罢了,不过我对这里倒是挺好奇的。
我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起码还没有遇到像你们这样的,可愿与我说说?”
想让他主持公道,朱高煦可不会一口答应,虽然他有那个能力,如今他更想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这里的情况与大部分地方可能都不会相同,但他知道一点,这里肯定有问题。
这老叟闻言,神情悲痛,缓缓开口。
“不瞒大人,这里原本有一百二十三户人,但因为朝廷一直征召男丁,又不断加重赋税,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了。
有人被饿死,有人被冻死,不少人都跑了,留在这里都会死的,官府对小人这些人也不闻不顾。
大人你们从外面路过这里时,应该也看见了,外面大部分空旷的田地,原本都是李庄的,但在五年前,都成了苏州城张举人的田产。
但官府还让我们来交赋税啊,田地不让我们种,收成了也不是我们的,我们哪里愿意。
五年时间,官府以不缴纳赋税为由,抓了不少人,庄里少部分人受不了,跑了出去。
只有很少的年轻人留了下来,平日里为了不被发现,都是躲在山里,不敢出来。
留下来的人,都是像小人一样,走不动路的,这几年时间,渐渐都走了,吃不起饭被饿死了,寒冬被冻死的。
这片林子啊,都是那个张举人的,要是我们敢偷偷砍伐,也会被官府抓了去,平日里全靠捡一些干枝,留着做饭过冬。
刚刚对大人您们动手的,就是阿林,他生来愚钝,什么事也不懂,阿林爹娘在三年前就没了,唯一有一个阿姐,去年也病死了。
原本这里有五百七十三口人啊,如今就剩下四十七口人了。
小人看着庄里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心头苦啊,当初诚王在时,小人们都没有这般苦,后来诚王败了,我们都是大明的百姓了,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确实也好过一段时间。
但是后面不知怎么的,就渐渐开始变了。
两年前,周边的庄子聚集了三百多年轻后生在山上,但官府说他们是匪,就派兵给剿灭了,平日里都是老实的年轻后生啊,三百多人,死了两百多人。
剩下那些人,就在山上流窜,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了人性,庒上被抢了几次,有几家闺女都被抢了去。
我们去报官,官府说山匪已经被剿灭了,这里的不是山匪,对我们不管不顾。
现在庄里就剩下这四个年轻后生了,再过几年,这李庄,恐怕也没人了。
大人,还请为我们做主吧,小老儿已经老了,不求自己能活,只希望大王能够帮一帮仅存的年轻小辈吧。
都是大明的百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大人救他们一命吧。”
朱高煦静静的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或许眼前的只是个例,但这个个例若是平摊到大明天下,发生这样事情的地方,恐怕不在少数吧。
尤其是那句,如今过得还没有张士诚统治这里的时候好,朱高煦就挺难受的。
唯一好一些的,恐怕就是在朱元璋时期,这里的人过得依旧还是可以的,直到永乐一朝,渐渐变了。
这几年时间,打了太多的仗,需要的徭役更多,这个情况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后面的那些情况,已经太能够说明问题了啊,两年前这里的叛乱,他好像都有些印象,苏州知府报上去的,数百人聚众造反,最后被全部平定,当时可是不少人都记功了。
而且这件事发生的地点,是在太仓州以西,和刚才他听到的,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唯一对不上的,就是兵部等册记载的数量,与刚才他听到的,对不上。
其他事情,他就真不知道了,但不管怎么说,朱高煦清楚一点,这里的卫所、锦衣卫、都察院,甚至江苏布政使,以及兵部,恐怕都有问题。
至于苏州知府,已经是肯定有问题了,包括那个姓张的举人。
朱高煦不再去想,想再多,也没有意义了,随即看向这个老叟。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大人,不过我在京城认识一位大人,你刚才所说若是真的,可以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后面我会去一趟京城。
若是假的,与我说清楚,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老儿谢过大人!小老儿敢保证,庄里所有人都可保证,所言句句为真!若有假,庄里四十七人,甘愿受罚!”
这老叟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跪下磕头,他本来就是在赌,他只能确定朱高煦不是商人,因为朱高煦的气质,以及身边的护卫,他看得清楚,绝不是商人能够拥有的。
如今朱高煦既然愿意带他们去京城,就值得他们去赌。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去京城,已经去了几拨人,但都了无音讯,使得他们都认清了现实。
如今遇到朱高煦,他怎么也不愿错过。
朱高煦只是点点头,心头却更加沉重,带着同样沉闷不乐的朱瞻基来到外面。
“刚才那个老叟说的你也听见了,你还觉得大明真正的百姓是你在京城所看见的那样吗?”
第101章 空有改革大明之心,却无改革大明之权的朱高煦
朱高煦每每想到朱瞻基那句在京城同样可以看见百姓这句话时,就觉得好笑。
京城的百姓,真的能够代表大明天下真正的百姓吗?
京城的百姓是百姓没错,但京城的百姓,绝对是比其他任何地方百姓都要好的,因为那是在天子脚下。
无论谁的胆子有多大,都不敢在京城以及京城周边做得太过,因为极为容易出事。
灯下黑那一出,不是什么人都敢玩的。
朱瞻基听着朱高煦的问话,更是一脸的阴沉。
朱瞻基不是心痛,不是心痛大明如今还有百姓有这样的遭遇,他是气愤出了这样的事,官官相护导致朝廷不知晓。
对于这里百姓的遭遇,朱瞻基似乎没有什么同情心理。
“二叔,这些人实在过分,该杀!等回到京城,我一定要告诉皇爷爷,告诉我爹,将这些人全部杀了!”
“杀?你能够确定刚才你所听见的,就全部是真的吗?万一有夸大亦或者掺假呢?
无论遇到何事,首先要保持冷静,这个事情,还需要彻查清楚后,才能做出抉择。
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又是大明太孙,那你可得将这件事处理好,到时就由你来说吧。”
朱高煦虽然心中愤怒与沉重,但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愤怒到失去理智,一件事发生之后,首要的是彻查,因为这些事情,综合听到的信息,牵连的人,绝不会少。
只是将浮出水面的那些人解决,又有什么用,还需要将水下的那些人一起揪出来。
最后还得想清楚怎么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啊,哪里能够像朱瞻基说的那样,杀了就了事了。
后面这些,朱高煦也不想对朱瞻基说了,如今的朱瞻基,还不行。
朱高煦见朱瞻基一个人沉思着没有说话,也不再去管,随即叫来韦达。
“注意一些,这些人有点问题,再通知外面的人,也要做好准备!”
“是,王爷!”
韦达眼中杀意一闪,当即下去开始布置。
其实朱高煦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问题,但行走在外,哪怕他自己没有亲身这样经历过,他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警惕心。
在外面无论什么情况都得保持警惕,毕竟命是自己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下午些时候,家家户户做好饭菜,尤其是老叟家做的,更是在韦达有意无意的见识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