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种操作相当于变相的“废漕改海”,无疑会狠狠的得罪漕运利益集团。
可吕凌风没得选择,他这户部尚书必须优先保证,大虞财政不崩溃。
其他的可以假装不知道,但前线官兵的军饷钱粮,必须优先保障。
京中官员的俸禄,也要想办法发放下去。
没有南方输入的钱粮,北方高昂的物价,能直接把朝廷拖垮。
“吕尚书,老夫怎么听说,户部采购的不是粮食,而是一船又一船的糠啊!”
威远侯似笑非笑的话,让文渊阁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民间普通百姓吃糠,大家习以为常,可给前线官兵的军粮也发糠,那是会出大事的。
为了军饷钱粮的问题,前些日子九边之地,刚闹了一次。
现在这么糊弄,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
“侯爷的消息就是灵通,户部采购的粮食中,确实有一批糠。
不过这不是我户部渎职,而是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吕凌风坦言承认道。
事实上,无论是漕运、海运,还是粮食采购,都绕不开一个群体——江南士绅。
这个群体掌控着大虞朝最多的海船,垄断着东南粮食贸易的大部分份额。
为了给朝廷施压,连堵塞运河的事情都干了,自然不会帮朝廷解围。
江南的大粮商们囤积居奇,敢顶着士绅大族压力,向北疆输送粮食的只剩下一个汉水侯府。
别看最近几年输入安南都护府的人口多,但人均粮食产量,却处于持续下降状态。
尤其是移民南洋地区后,很多地区看起来土地肥沃,但架不住雨水太多。
当地土著不喜欢种植粮食,一方面是岛上资源丰富,另一方面则是洪涝灾害太多。
老天爷不给面子,粮食减产是常有的事情。
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在都护府衙门的组织下,移民们正忙着兴修水利工程。
搞基建工程,粮食消耗肯定少不了。
以至于安南都护府,每年出口的粮食,都只有那么几百万石,其中八成都是杂粮。
听起来数字巨大,实际上光一个京师的消耗,都不止这个数字。
运送到前线的话,光路上就得消耗七八成。
粮食不够,那就只能寻找替代品。
“户部买不到粮食,难道有人囤积居奇?”
威远侯神色凝重的询问道。
户部都买不到足够的粮食,民间的情况还得了。
现在的北方各省,已经狼烟四起。
朝廷没有第一时间派兵镇压,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缺粮。
剿灭叛军容易,要解决灾民的吃饭问题,却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尽管大虞在不断向安南都护府移民,但对比灾民数量,依旧是杯水车薪。
倘若局势持续恶化,恐怕京师也顶不住。
“不只是囤积居奇,受旱灾影响,湖广今年秋粮大幅度减产。
叠加江南抗税运动,南方的粮价也大幅度上涨。
哪怕在江南地区,一石米都要卖到1.5两银子。
漕运畅通的情况下,运送到京师,售价也差不多要翻倍。
现在这种时候,没有五六两银子,根本买不到。”
吕凌风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现在的价格,距离水淹京师的巅峰时期,也相差不了多少。
如果朝廷不想办法解决,要不了多久,粮价还会继续创出新高。
如此严重的通胀,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起的。
“朝廷现在面临的困局,一半是天灾所致,一半是江南士绅抗税引发的。
天灾非人力所能及,朝廷能做的就是尽快把税款收起来。
据北方传来的消息,高句丽已经向北虏投降,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再次南下。
留给朝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兵部尚书罗文博的话,让文渊阁的气温再次下降。
大家都是熟读史书之人,非常清楚大虞朝现在的局面,究竟有多糟糕。
党争、皇权衰落、藩镇割据、官僚系统腐败、财政体系崩溃、土地兼并阶级固化、外敌入侵……
历代封建王朝亡国前,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大虞朝都快集齐了。
患了一身病的大虞朝,居然能够持续运转,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不过这种延续,主要是建立在互相制衡的前提下。
现在构成帝国核心的群体,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力,又不想承担自身应尽的义务,一下子让这个古老帝国出现了致命危机。
“既然没得选择,那就索性不用客气。
直接下令给万怀瑾,让他加紧催收速度。
运河如果无法及时恢复,就从海上把钱粮运回来。
所需船舶,直接从江南就地征召。
违者一律以谋逆论处!”
次辅白季临当即提议道。
看似平平无奇的命令,实际上却是充满了血雨腥风。
以江南目前的局面,想要完成税收征收任务,注定少不了杀戮。
屠刀一旦举起,那就回不去啦!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但从紧张的神色可以看出来,大部分人都动了心。
后患不后患的,那也要等有以后再说。
渡不过这一劫,大虞朝都没了。
他们这帮既得利益者,一个个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换个朝廷,继续享受荣华富贵,那只是无知蠢货的天真想法。
历次改朝换代,都伴随着权力更替。
跟着新君打天下的功臣集团,也是要吃肉的。
如果让他们继续霸占高位,人家提着脑袋造反,岂不是白忙活了!
……
钱府。
“周兄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看着来人,钱承轩关心的问道。
眼下的时间节点,正是江南局势最混乱的时候,世家大族核心成员能不出门都是尽量不出门。
人情世故往来,也是打发旁系族人去走动。
需要他们亲自出马的,那必定是大事。
“钱兄,我这次登门拜访,主要是为江南一众世家求一条活路!”
周志用的话音落地,钱承轩瞬间脸色大变。
江南地区局势确实凶险,但也没有到灭门的地步。
各家看似闹腾的厉害,主要还是幕后谋划,冲在前面的都是一些看不清局势的中小士绅。
朝廷即便是要强行催收,也是先拿这些人开刀。
“周兄,这话从何说起?”
钱承轩皱着眉头问道。
大家都是老熟人,相互之间还是了解的,他不认为周志用为了恶作剧,就跑过来危言耸听。
既然说求活路,那就意味着各家有灭门之祸。
“钱兄,何必明知故问呢!”
“那帮蠢货,居然敢堵塞运河,这不是逼着朝廷痛下杀手么!”
周志用愤愤不平的说道。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士绅多了,也免不了出蠢货。
前面的闹腾,本质上都是为了施压,增加和朝廷谈判的筹码。
可筹码这玩意儿,握在自己手中,才具备威慑力。
一旦打了出去,那就丧失了价值。
漕运本来是一张好牌,可以在博弈中,让朝廷忌惮三分。
怎奈士绅中出了蠢货,直接傻乎乎的跑去破坏运河,中断了漕运。
到了这一步,他们不光丧失了手中最具威慑力的筹码,还给拉了一大波的仇恨。
“漕运中断闹的沸沸扬扬,我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周兄,此事又不是我们干的。
朝廷就算要清算,也该找那帮蠢货,与我等何干?”
钱承轩摇了摇头说道。
队伍中出了蠢货,确实令人头疼。
不过江南士绅联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有人犯蠢作死,把他们抛出去即可。
正好借朝廷的手,帮他们清除了异己。
哪怕同朝廷的谈判,没有任何实质性收获,也能在瓜分队友遗产中赚上一笔。
早在抗税运动爆发初期,钱承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钱兄,道理是没错,可架不住有人想搞株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