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看出来了,其中一匹就是天山马,只不过扶苏没有当场说破,心中暗暗记下了那位岳丈的心意。
而在马厩边上,则是一驾驾的纺车,现在妇人们都已停止了劳作,扶苏见到妻子的身边围着妇人们,她也在学着这种纺车的用法。
这些纺车多数都在章邯请工匠按照先前田安改造后的纺车,仿制出来.
这样的纺车在此地有三十驾。
若放在平常,这些纺车根本不会停,这是除了叔孙通的教书以外,敬业县的又一大进项。
到了夜里,扶苏与夫人留在了这里用饭。
整个敬业县的人就快将公子夫妻两人捧起来,就连这对夫妻坐在那里,村里人都快要叩拜了。
因公子实在是对他们,对渭南的人太好了。
就连辛胜将军也来了,甚至送了一道河鲜,作为佳肴进献给公子。
这是王棠儿第一次来到这里,成婚之后居于高泉宫并不知道公子在外的私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了丈夫的成果。
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原来丈夫有这么多的人心拥护,站在这样的丈夫身边,她心中感觉特别的骄傲。
就像是当初的爷爷与父亲得胜归来那样,令她高兴。
村子里的宴席没有酒水,这场宴席也说不上是宴席,众人仅仅只是吃着面,一碗羊肉面也能吃得痛快。
临走前,扶苏扶着夫人坐上了车驾。
“公子!待来年开春之前,潼关的城墙与城楼必定砌好。”
扶苏道:“好,待入冬,我定来潼关与你饮酒。”
青臂朗声道:“臣领命。”
扶苏坐上了回咸阳的车驾,田安嘴里还嚼着蒜,亲自一挥马鞭,马车便向着咸阳而去。
正如田安所言,入夜之后,果然又下了秋雨。
第91章 公子高与甪里先生
回咸阳的路上,还能听到雨水落在马车上的动静。
回到高泉宫的时候,这里的鹿群就等在这里,等到女主人回来了,它们也才回了宫中。
让王家婆婆带着妻子先去休息,扶苏坐下来还有一些事要安排。
公子不在这里时,还有人照看着这里,并且若有人来访,也会让人记下来,等公子回来再行禀报。
听罢这里的内侍禀报,田安走上前行礼道:“公子,甪里先生要走了。”
“走了?”
田安低声道:“说是想要去秦地别的地方看看,明天一早就动身。”
扶苏手中还拿着笔,道:“我知道了。”
甪里先生是黄老之学的代表人物,也是如今秦一统天下之后,少有的学派代表人物之一。
当初在张苍的劝说下,甪里先生答应留在咸阳。
扶苏道:“让人给高送去消息,让他去送送甪里先生。”
田安颔首,连夜就让人去传话。
翌日,早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公子高就得到了消息,让叔孙通赶着快马,去了咸阳城。
此时的咸阳城已十分热闹,公子高见到了在这里接应的内侍。
“公子。”
“可是兄长有嘱咐?”
那内侍回道:“甪里先生还未出家门,公子且在这里等候。”
公子高极为认真地点头,这是兄长交代自己的第一件事,他一定要办好。
叔孙通坐在一旁吃着饼,看着咸阳城的热闹,他一边吃着道:“公子,这是昨晚田安做好留下的饼,虽说过了一夜,但依旧好吃。”
公子高摆手道:“老师,我不饿。”
叔孙通感慨道:“这好的饼,真是可惜了……他是让饼的外皮如何起酥的?当真是好手艺呀。”
几滴雨水落下,官道上的行人们也都纷纷跑向咸阳城。
叔孙通拉着马车走入咸阳城,向咸阳城的守城将领说明了来意之后,再有公子高在,自然不敢为难。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高坐在车辕上,低声道:“老师,甪里先生今天是不是……不会离开咸阳了。”
叔孙通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饼递上。
这一次公子高接过了饼,起初焦急又忐忑的神情也不在了,他开始学起了叔孙通身上的处变不惊与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公子高吃着饼,问道:“老师,兄长为何让我来送别甪里先生。”
叔孙通也坐在车辕上。
师徒两人就在车辕上坐着,马儿在城门下还打着响鼻,雨势越来越大,雨声轰鸣,几乎盖过了说话的声音。
叔孙通抚须道:“因公子扶苏深知甪里先生对张苍,李斯他们是有抵触的,甪里先生即便答应留在咸阳,可他们的理念终究是不合的,他老人家会离开咸阳,也是早晚的事。”
“对公子来说,能让那位老先生留在咸阳一年两年,这就足够了,让公子前来送甪里先生,是因公子年少。”
公子高还是一脸的懵懂。
虽说是兄弟,但叔孙通看得出来,公子扶苏与公子高相差太远了。
相较之下,公子高反倒是更加地平凡,正是因为公子高的这份平凡与年少,让公子高一直有一颗纯良且真诚的心,这孩子还没经历过人心的险恶,一直处于保护中长大。
而公子扶苏则不同,公子扶苏就是太过聪慧,有些事公子扶苏只是稍稍接触一些,或者看一眼,他已学会了,因此公子扶苏不用经历太多,他的心智早已如秦廷中的人一般,心思城府深,且多谋。
如果是公子扶苏去送甪里先生,难免令对方多想,会让甪里先生觉得秦廷不愿意让他离开。
这才让公子高前来相送,甪里先生也只会相信公子高只是听从他的兄长公子扶苏的吩咐前来送别。
甪里先生也只能觉得,公子高是个纯良的孩子,不会有抵触。
叔孙通的话语点到为止,不与公子高说太多。
不想破坏公子高的少年心气。
公子高吃着饼,望着外面的大雨,低声道:“你们几个再去探探,甪里先生真的要走了吗?”
“回公子,半刻时辰前就让人去打探了,甪里先生已准备好了马车,待雨一停就会离开咸阳。”
公子高吃着饼点头。
又等了一个时辰,应该是午时了。
公子高有些庆幸老师带了两张饼,不然到了午时多半就要饿肚子了。
叔孙通向公子高解释着甪里先生的学识,包括其人善黄老之学,精通易经。
公子高问道:“难道甪里先生比孔子的弟子还厉害吗?”
叔孙通无奈笑道:“若公子见得多了,其实公子就会觉得孔子的弟子也都是普通人。”
说起这事,公子高想起来了,老师与他的老师孔鲋实则相处得不好,就在去年孔子的后人还派人来斥责叔孙通。
公子高又觉得老师背负得太多,尤其是在学识这件事上。
他好奇道:“老师,你见过荀子吗?”
叔孙通低声道:“见过,在稷下学宫见过荀子一面,后来我师从孔鲋,就没有再见过他。”
公子高道:“若当时老师拜荀子为师,那该多好。”
现在想来,叔孙通心里没什么好后悔的,如今正在教书的他,颇有一种挣开了枷锁的感觉,这些年是他度过的最痛快的几年。
若真在荀子门下,还要与李斯相处相争?叔孙通觉得自己……恐活不久。
公子高,真会说笑……
不多时雨水停了,咸阳城又恢复了繁忙。
原本安静的街道又恢复了人声鼎沸,有人在劳作,有人在高声交谈,还有人在叫卖着他们的货物。
公子高也发现了有些人正在拿着布匹贩卖,那些布匹他都认识,这就是敬业县所产的布衣,原来在咸阳城卖得这么好。
不多时,一驾马车从城内而来。
叔孙通下了车辕作出了行礼的姿态,他想起来公子扶苏让公子高前来送别甪里先生的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我叔孙通是孔子后人的弟子,公子早就料到公子高的秉性,他一定会央求我这个孔子后人弟子的身份,一起来送别甪里先生。
送别这位列国时期的大贤人物,叔孙通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马车就要到了眼前,还有官兵护送。
看着马车的样式,见到老师行礼,公子高也跟着一起行礼。
车驾到了眼前,在叔孙通身侧停了下来。
从车上走出一位老人家,此人笑呵呵道:“叔孙通?”
“叔孙通见过老先生。”
甪里先生询问道:“近来可有孔子后人的消息?”
叔孙通回道:“已很久没有消息了。”
明明去年还有消息送到敬业县,公子高也不知老师为何这么说,他行礼道:“高,代兄长见过老先生。”
甪里先生道:“老朽只是要出去走走,去见几位老友而已,当不起公子相送。”
公子高又道:“兄长忙于国事,无暇顾及老先生,命高前来相送,老先生勿要见怪。”
甪里先生微微颔首,放低了声音,道:“公子扶苏年少便有异于常人的才智,有时早慧不一定全是好事,老朽还曾担心过,不过老朽却未想到,公子扶苏竟然还有如此良善的一个弟弟。”
好似甪里先生只用三两句话,就看穿了一个人,公子高神色多有紧张,但依旧是闭口不言,等老师发挥。
叔孙通道:“老先生入秦之后久居咸阳,想必还未看过关中变化。”
甪里先生道:“这关中还能如何变?”
叔孙通又道:“老先生不如随我们前往敬业县。”
甪里先生看了看四下,以及身边的小童,道:“也好,出来散心就去敬业县看看,老朽也想看看那条神奇的渠。”
闻言,站在一旁十分拘谨且紧张的公子高着实是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他跟着老师重新坐上马车,他们的马车在前,甪里先生的马车在后,两驾马车去向敬业县。
公子高坐在马车内问道:“老师,甪里先生的好友定也是很了不得的大贤吧。”
叔孙通笑着道:“该是了不得的。”
公子高的确很平凡,平凡到会有些盲目地崇拜,但公子高懂事就足够了,也不用太过聪慧。
正如甪里先生所言,如公子扶苏那样早慧的人,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年少不更事的年月太多了,懂得太快了,反而会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没有知己,这样的人多数都会孤苦一生。
并不是指所有的早慧,而是指公子扶苏那样早慧太过异于常人。
午时刚过,车驾到了敬业县,现在的敬业县正炊烟四起,各家各户都在用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