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敬也低声言语了一句,道:“更富有?”
说起这件事,章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拿出一块石头,这块石头通体是黑色的,其上有空洞,表面有很多颗粒。
“公子可知此物?”
衡看了一眼道:“这不就是你往火堆里放的煤石吗?”
章敬道:“取暖烹食都离不开火,这就是将来的财富。”
衡再一次沉默不言了,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万里长城真的很长,虽说是来戍边的,可是两人在长城的活动是自由的。
衡看着左右长城内外的风景,忽然道:“光是这么一块煤石,也看不出财富在何处,难道是让更多的人去挖煤吗?”
章敬又一次低下头,他也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
从云中郡走到赤峰,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用了将近一个月。
赤峰的长城是燕人修建的,当时此地常因燕赵两地的战争而常有兵马驻守,燕长城是为了抵御东胡而建,与西边的赵国长城连接,向东贯穿赤峰的松山。
沿途的烽燧与关城像是近来才被修缮过,沿着沐沦河还能见到正在河边走动的秦军甲士。
大抵是因东胡人北逃之后,此地的秦军多少有些慵懒。
寒冬刚过去不久,阳光终于有了些暖意,人们也自觉地变得有些慵懒了。
衡近来总是在思考父皇留下的治国理念,总在探究这个国家未来该如何治理。
这就像一道题,是题就有答案。
只要找到答案,衡就能知道以后要如何帮助父皇治理天下。
或许就连父皇也不知道以后国家的该如何治理呢,忽然有了这个想法,衡觉得自己有些自大了,这天下就没有能难倒父皇的事。
似乎这天下事,只要放在父皇面前,父皇就知道要如何处理,并且往往总能处理的妥善。
曾经,衡也听潼关的一些人议论过父皇,他们说父皇就不像个人,整天以治国为乐。
这里属于广阳郡的治理范围,衡与章敬本不想惊动这里的郡守,但无奈还是有人通风报信,告知了广阳郡的郡守。
这位郡守看着年岁四十有余,在众多郡守中也算是较为年轻的。
衡十分礼貌的行礼道:“见过郡守。”
“公子不用多礼。”那位郡守先是请两位来到长城下用饭食,而后介绍着他对燕地长城的布防规划,此地的烽燧都沿着黑里河与老哈河建设,在郡守的话语中,这叫做以河为塞。
当年的燕赵两地的人就是以河为塞,抵御匈奴人与东胡人的。
广阳郡郡守这里的将士们也都是射术极其好的。
此地的草原比之云中更加美丽,也更加广袤,长城下养着不少战马与耕牛。
按照丞相府发往各地的皇帝诏命,今年边关各地要实行屯田制,让边关种满粮食以养边军,减轻粮食运送的压力。
人们开垦田地用来固守边疆,用屯田的粮草让将士们不再挨饿,就算应对长久的战事也有充足的底气,一顷田地收麦三百七十五石,就是边军的底气。
衡想起了弟弟的来信,礼说他在拜丞相为师时,说起了当年父皇的事,为了践行丞相的理想,父皇立志要让粮食长在边境线上。
衡看着边关的田地,似有顿悟,他低声道:“我有些明白父皇的用心了。”
郡守站在一旁,一时有些没听清,又道:“小公子?”
衡又道:“父皇说要让粮食长在大秦的边境线上,我们的疆域并不是只靠战马踏出来的,而是要让边关成为穗垂之地,最好的边防不能只靠城垣之坚,而在于仓廪之丰。”
广阳郡守闻言,感叹道:“公子好智慧。”
章敬也躬身行礼。
十七岁的小公子衡已领悟了屯田制的根本所在,这让广阳郡守也感叹,皇帝有如此子嗣,他们这些臣子也可以心安了。
章敬道:“我听老夫子说过当初为了治理边关,丞相李斯多次在廷议上与群臣辩论,我觉得丞相应该亲自来边关看看。”
衡道:“丞相老了,不知还能否远行。”
广阳郡守却道:“丞相看到秦已不需要再大量征召民夫运送粮草,而也不用向边关大量运粮,想必丞相也会知道,边关粮草丰足,丞相的理想皇帝已实现了。”
人都要吃粮食的,只有边关的将士能够吃饱,才能守住边关。
不知为何,衡竟觉得眼角有些泪水,悄悄将其擦去。
广阳郡守又道:“臣近来迁了不少贫民来此地耕种,给予他们的田地,已登册造案……”
这位郡守一直在说着他的成果,就差让公子衡将这些成果送去咸阳说给皇帝听。
两人在广阳郡留了两天就离开了。
章敬道:“边关的屯田都是军卒所屯,往后若心有猜忌,恐怕会有军中将士侵占屯田。”
屯田制有好处也有坏处,现在的人们只是看到了新帝屯田制带来的好处,却没有想到坏处。
章敬与衡都是很现实的人,他们很清醒的知道不能光看好的一面,也要防备将来可能出现的隐患。
那就是边军,边军忠心与否,关乎屯田是否安全。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问题,当初边关的将士们连吃饱都成问题,如今好不容易能吃饱了,这个成果太不容易了。
衡觉得章敬说的很对,兵权是个老大难的问题,确实应该防备。
在夜里时,衡在长城的一处烽燧过夜,并且写了一封书信,将自己的担忧写下来让人送去给父皇。
对此,衡沿着长城走的这一路很有收获。
不久之后,当公子衡与章敬来到了辽东郡的虎山,这里是长城的最东端,此地还有一个称呼叫做老边墙。
最东边的城防并不算好,还有些老旧,兵马也不算多。
原本的燕长城基础上再一次扩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控制着辽东的全境,此地有一座石碑,石碑上所刻的便是东极安三字。
正值东北入夏的时节,公子衡见到了长城北面的有一片田地,有一位老农正在田地里走动着,这个人的身影很熟悉。
衡策马往那片田地而去,等近了一些,他大喊道:“都水长!”
原本在田地里有些佝偻走动的老人家闻声终于抬起头,见到了两骑朝着此地而来。
第296章 皇帝的“变本加厉”
都水长禄看见来人策马到了近前,询问道:“敢问当面是……”
章敬行礼道:“贺兰山大营右军副将章敬,见过都水长。”
闻言,禄行礼道:“章将军。”
章敬解释道:“这位是公子衡。”
其实衡已翻身下马,上前道:“都水长,不记得我了?”
禄想了良久,看着眼前的人,似在回忆。
衡又道:“是我,衡。”
“啊……”禄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又道:“公子都长这么高了,都快比臣高了。”
衡身着皮甲,腰配着箭,这一看与当初在关中相见时的那个谦逊公子差别太大,现在的公子看起来颇有气势。
大抵,这就是在边关锻炼出来的男孩子,眼神中总有几分肃杀气。
禄上下打量着现在的公子,道:“一别多年,臣没认出来。”
三人站在田地里,说话时还带着笑声。
毕竟当初在咸阳见面,衡与章敬在咸阳桥送别都水长时,那时的衡长得也不高。
都水长带着公子衡走在田埂上。
正值夏季,田地里的稻子长到了膝盖高,都水长还指着田地的另一边,那边刚收获了春小麦。
在这片田地里,都水长禄讲述着辽东平原的气候以及水土变化。
“这辽东降霜的月份很早,用新的二十四节气来论,那应该是秋分时节,于中原的季节而言,辽东的霜降来得早,就需要早点收粮食,一旦入秋粮食就霉了,辽东的冬季更是冻得彻骨,冻土数尺深,遍野见不到活物,也正因这冻土,让此地的虫害少了。”
“这辽东平原的西面辽西平原其实是一大片的旱地,比之关中黄土旱塬有过之,保水与灌溉很艰难,公子看看眼前,别看现在的稻子长得好,若是在五月忽然转凉,就会毁了收成,若是六月遇到了暴雨,田地也就毁了,皇帝常言我们种在田地里的粮食是很脆弱的,我们要警惕四季变化。”
“这辽东的土地呀,就是春旱夏涝,秋抢冬藏,臣以为要在春季防备干旱,夏季防备水涝,入秋就要抢收粮食……”
都水长说了很多,他低声道:“人们都怕九月有大雨,可田地就在那里,难道说怕大雨就不在田地里种粮食了吗?谁敢不种粮食啊,谁又敢让谁挨饿呐……”
这些话,让衡听得沉默了,他体会过战争,也在战场上杀过人,他深知在寒冬时节急行军时,那风有多么冷,好多将士的身上都留下了冻伤,也深知将士们在边关能够吃饱饭,是多么踏实。
再听都水长的话语,衡再一次沉默了,他看到了父皇的屯田之策在这半年内的立竿见影,因有当年丞相的迁民戍边,让现在的屯田之策十分顺利。
回到辽东长城的城关内,章敬点了火烧水,一边道:“有了暖炕之后,燕地有不少人去山里砍柴,他们说深山里的树砍都砍不完。”
衡拿着一卷书看着,依旧沉默不言。
章敬往火盆中放了一些柴,将水壶装满架在火上烧着。
几天后,还在辽东的公子衡写了一封书信,让军中的将士送去咸阳,交给皇帝。
在辽东留了半月,衡与章敬带了充足的水与干粮,望着眼前的万里长城再一次启程,他们这一次要从最东端走向最西端。
在重新走上长城之前,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眼前的村子,见到还有不少居住在此地的村民正在砍着柴,他们将柴砍了之后储存起来用来过冬。
看罢,衡又收回目光,与章敬一起继续往西走着。
都水长禄治水用了二十年,从灵渠到陇西再到如今的辽东,他真的用了二十年,人的二十年是极其漫长的。
新帝元年,六月,关中已入夏。
张苍已位列九卿,任职少府令。
今天,张苍来到了骊山脚下,在山下有一处宅邸,丞相李斯就住在这座宅邸中。
在几个仆从的引路下,张苍走入这座宅邸中。
这些年,丞相李斯一直没有回咸阳,自从西巡回来之后,也一直住在骊山。
丞相自然只能住在骊山脚下,住在山上的是大秦的第一位皇帝。
走入宅邸中,张苍见到这里有一个鱼池,见到丞相正在用一些麦麸喂着鱼。
起初公子扶苏喜养鱼,现在丞相也喜养鱼了。
张苍走上前,行礼道:“丞相。”
李斯用鱼池的水洗了洗手,而后用一旁的布擦干净手,道:“今年的粮食长得真好啊。”
张苍道:“一路来,见到了。”
李斯坐下来,倒上一碗热茶,道:“此物喝久了就离不开了,你与老朽共饮。”
说罢,张苍接过丞相泡好的热茶。
李斯低声道:“新帝近来如何?”
张苍回道:“已往关中的各县增派了官吏,皇帝曾说政令不仅要下县,还要下乡,官吏也要下乡,恐怕不用多久就会取缔乡长治乡的情形。”
李斯点头。
丞相是新帝的老师,至今的诸多国策也在以前丞相所用的治国方式延续着。
向来提倡以律法治全国的丞相,自然也不喜乡长治乡的局面,一地的治理不能光靠一个德高望重的乡长治理,而是要用懂得律法的官吏来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