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回前来认亲,其实是欲借姨妹夫之势,救严家于水火之中。”
“如今我那夫君在朝中失了势,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此前又为非作歹,办了许多不是人的事,惹了许多不该惹的人,如今严家在京城已如丧家之犬,过街之鼠。”
“我也不瞒着姨妹夫,只这数月下来,严家的产业已被人掠夺一空,家仆外出便有无赖袭扰,就连犬子前几日都被一通好打,好几日不得下床。”
“甚至如今还有人夜里往严府扔木偶小人,扬言要状告严府行巫蛊之事,以此敲诈勒索。”
“再如此下去,严家只怕家破人亡啊……”
“求姨妹夫看在两家终归沾亲带故的情分上,能够不计前嫌,出手搭救严家一二!”
说着话的同时,欧阳端淑竟不顾身份的向鄢懋卿叩起首来,言语之中尽是哀求之态。
活该!
鄢懋卿闻言不但没有丝毫同情,心中反倒只觉得痛快想笑。
只冲此前“无夫奸罪”的事,前些日子捧杀严嵩便只是一个过程,害其家破人亡才是最终目的。
倘若严家能够如此轻易家破人亡,何尝不是一件令他省心省力的好事?
不过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严嵩虽被朱厚熜一撸到底,但这回却是去了大同做知县,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在如今的朱厚熜眼中,大同的事便是最重要的事。
只有大同的事真正办成了,朱厚熜才能掌控部分财政,才能掌握部分兵权,才能拥有推进其他事情的底气与基础!
可以这么说。
如今的大同,便是朱厚熜打破朝廷僵局的关键,是撬动大明的破局之点。
所以这回郭勋出了这档子事,朱厚熜才会放低姿态逼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拉郭勋一把,为的就是确保大同之事不出差池!
而这件事放在严嵩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如今也就是严家遭遇的事情还属于小打小闹的范畴,因此这些事尚未进入朱厚熜的视线。
一旦有人做的有些出格。
比如果真害的严世蕃下了狱,或是严家果真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绝境。
那么朱厚熜八成也会及时出手干预,哪怕是暂时将其家人放在狱中命人好生保护,也定会确保严嵩没有后顾之忧,安心筹办大同的事。
而一旦大同的事办成了。
严嵩一定就会重新返回朝堂,他的家人也将全部释放,卷土重来!
而这,自然不是鄢懋卿希望看到的结果……
果然。
“这是我那夫君从大同寄回来的家书,请姨妹夫过目。”
欧阳端淑显然是有备而来,说着话又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书信,
“这回我那夫君虽被贬黜去了大同做一个小小的知县,但其实也是在替皇上办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
“此事本就是姨妹夫一手促成,自然不会不知其中的份量。”
“此事办成之日,便应该是我夫君调回京城之时,仍有极大的机会受到皇上重用。”
“只要姨妹夫此时伸出援手,届时严家必有所报,今后姨妹夫在朝中亦多了一份沾亲带故的助力,越发心想事成,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
鄢懋卿闻言眼底深处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
如果说他刚才的想法只是推测,那么严嵩的这封家书无疑便是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测!
这可不行!
绝对不可接受!
为了自己致仕回乡之后没有后顾之忧,严嵩父子决不能留!
所以,他必须得做些什么,确保严嵩办成了大同的事之后,想要回来也照样困难重重。
只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
他也不难看出,朱厚熜终归还算是个相对赏罚分明的人,而且相对来说也比较顾念旧情,想要改变他的心意很难。
既然如此。
最好还是从其他的方面入手……
比如先对严世蕃来一个废物利用,进行无公害处理?
毕竟朝堂中有些事,可是就连只想致仕回乡的他也不愿轻易触碰,必须避免树敌太多的……
心中如此想着,鄢懋卿脑中灵光一现,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姨姊,你说如果我能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安上一个官身,严家如今的处境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
第172章 小阁老,姨夫疼你
“?”
白露闻言诧异的望向鄢懋卿。
我家夫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如此轻易便被这个姨姊给说动了?
或者,这就是夫君行走官场的智慧?
她虽然不知“大同的事”具体是什么改天换地的事。
但从鄢懋卿与欧阳端淑的对话中,亦可听出严家并非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鄢家和严家若能摒弃前嫌联起手来,对自家夫君亦并非没有好处。
或许夫君如今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样的结果倒也不错,如此她今后也就不必夹在夫君与这个姨姊之间为难了……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为难的。
夫君愿与严家化干戈为玉帛,她今后亦可以与这个姨姊来往。
夫君若是不愿与严家来往,她刚才疏远这个姨姊没有犹豫,今后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反正她永远只站在夫君身边,夫君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夫唱妇随又怎能说是为难?
“姨妹夫这是……答应对严家伸出援手?”
欧阳端淑也没想到鄢懋卿居然如此痛快,脸上尽是喜出望外之色。
“既然两家好歹沾亲带故,我又怎忍心看姨姊家破人亡?”
鄢懋卿笑着点了点头。
“我代严家一家老小谢过姨妹夫,姨妹夫和妹妹的大恩大德,他日必有所报!”
欧阳端淑当即激动的热泪盈眶,不住叩首拜谢。
她心里清楚,只要严世蕃有了官身,非但那些寻常的无赖氓流不敢再公然袭扰。
就连那些针对严家的权贵官员,尤其是没有资格招惹鄢懋卿的权贵官员,亦会知道鄢懋卿这个如今的当红炸子鸡有维护严家周全之意。
今后再对严家做起什么来也难免有所顾忌,免得把事情做的太绝,引起鄢懋卿不满反倒为自己惹来祸端。
“姨姊不必多礼。”
鄢懋卿对白露使了个眼色,待白露会意上前将欧阳端淑扶起,这才继续说道,
“从六品官职姨姊以为如何,如今我那詹事府正好缺个左司直郎,若姨姊不嫌弃的话,我命人去打声招呼,令郎明日便可拿到官印牙牌,前往詹事府任职。”
“这、这么快?”
听到这话,欧阳端淑不由又是一怔。
虽然此前严世蕃受严嵩荫庇入朝为官,而且还多次调动拔擢,也都是严嵩几句话的事。
但这些事情操作起来绝没有鄢懋卿此刻表现的这般随意,往往需要前往各堂部协调一二,还需欠下一些不好偿还的人情。
就算是这样,最快办下来也是十天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结果如今换了鄢懋卿办事,将严世蕃这么一个庶民之身拔擢为从六品官员。
居然是当天说话,次日就可以走马上任的事?
而且这从六品官员,已经比严嵩如今那正七品的大同知县都还高了半品,岂不是后来居上?
厉害啦我的姨妹夫……
这应该也算是以父荫入官了吧?
只不过之前是“父亲”的“父”,如今却成了“小姨夫”的“父”,虽然此父非彼父,但辈分却是一样的!
至于那什么名为“左司直郎”的官职。
她倒是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的。
不过她觉得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要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从六品官身就行。
只要有了这么一个官身,庶民打不得严世蕃,官吏要治严世蕃,也只能走上述弹劾的正规途径,如今严家面临的许多困境都将迎刃而解!
“姨姊若是嫌快的话,也不是不能晚上几日,要不看令郎何时方便?”
鄢懋卿嘴上说的随意,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不敢不敢!”
欧阳端淑见状又是心中一紧,连忙诚惶诚恐的道:
“姨妹夫说哪日就是哪日,哪能看那不成器的逆子方便,他就算死也得给他小姨夫死在任上!”
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办事的态度,她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如今鄢懋卿好不容易答应相助,他们哪里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可别一不小心惹恼了鄢懋卿,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不过姨姊啊,有些丑话我也要先说在头里。”
鄢懋卿接着又神色严肃的道,
“如今我掌管詹事府不久,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下面的属官也都在看着,我不可能在詹事府里养个闲人。”
“我这外甥到了詹事府之后,若是能够用心办事,教下面的属官看在眼里,我这脸上也自然有光。”
“如若不然……”
“我能随时将他拉进詹事府,自然也能随时将他撵走。”
“再到了那时,姨姊可就只能怪令郎烂泥扶不上墙了,而不是我不讲情面,不肯拉姨姊一把了。”
“姨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
欧阳端淑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点头应和,
“姨妹夫所言极是,回去之后我定当严加管教告诫,绝不让这逆子往他小姨夫脸上抹黑!”
“若姨妹夫如此相助,这逆子还不上道,也不用姨妹夫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