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越发是个了不得的大问题!
所以徐延德如今也很惶恐,比其他的权贵更加惶恐。
此刻他之所以硬着头皮抻着,没有立刻效仿其他三位国公一样着手清退不法财产,没有押送几个替罪羊前往北镇抚司伏法。
也是在一边联系远在南京的同宗国公,与魏国公徐鹏举商议对策。
一边命人私下打探,希望将事态看得更清楚,再谋而后动。
听了赵文华的话。
徐延德心中越发惶恐,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淡淡的道:
“大不了我也学其他三位国公破财消灾,命人清退部分不法所得,再给北镇抚司送去几个替罪羊便是。”
“话虽如此,但这终归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见徐延德不上套,赵文华又语气沉重的道,
“何况定国公怎是其他三位国公可比?”
“其他三位国公在朝中虽不说没有门生故吏,但与定国公相比,其实也与孤立无援的孤家寡人并无太大区别。”
“而定国公与魏国公既是同宗,又一内一外互有呼应,东南官员和世家无不以定国公和魏国公马首是瞻,视二位国公为东南晴雨之兆。”
“若定国公与魏国公在此事中轻易就范,哪怕只是与其他三位国公一样,只怕也将被视作朝中式微,恐怕散了人心。”
“这人心一旦散了,今后许多事情怕也就不好办了呀。”
徐延德自然听得懂赵文华的话,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不知赵部堂有何指教?”
“在定国公面前,怎敢当指教二字?”
赵文华做谦虚状,笑了笑道,
“在下只是在想,此事是否可以揪住一点,以点破面。”
“如今上疏弹劾京城权贵侵占百姓利益的官员,多数都是手脚比较干净的言官,对他们下手恐怕搞不出什么足以左右舆情的大事。”
“但严世蕃这种货色一掺和进来,就像是一粒老鼠屎掉进了粥锅。”
“若定国公能够私下沟通京城权贵,再与魏国公共同发力,将这锅掉进了老鼠屎的白粥好好的搅和一番。”
“那么这就不是一锅粥了,而是一锅老鼠屎。”
“没有人会吃老鼠屎,正如没有人会相信与严世蕃是一路货色的人。”
“如此一来,就连皇上也不好偏信他们奏疏中所奏之事,那些言官的弹劾奏疏自然也就成了废纸一张。”
“这回的事自然也就更容易糊弄过去了不是……”
“……”
听了赵文华的话,徐延德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应对之策。
而且京城权贵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很容易私下沟通,操作余地很大。
至于魏国公徐鹏举那边,其实与京城权贵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皇上借机收拾了京城权贵,尝到甜头之后,不会将目光瞄向地方上的权贵……因此也一定会鼎力配合。
不过徐延德还是笑了起来,意有所指的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严嵩是你的义父吧,如此算来,严世蕃也要算你的义弟了吧?”
他怎会不明白,赵文华此计祭出,就是要严世蕃的命。
“他分不清自己的立场,屁股坐错了地方,那便是不仁,又怎能怪在下不义?”
赵文华讪笑。
徐延德微微颔首,与其相视而笑:
“既然你如此深明大义,我便姑且试上一试吧。”
……
几日后。
詹事府府衙门口聚了一群属官,正齐心协力在大门两侧安装新的木制堂联。
上联曰: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下联曰: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自然又是鄢懋卿的手笔。
结党嘛,必须得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口号。
正如历史上许多起义与开国,之所以能够快速发展,绝对都离不开一个既响亮、又极具煽动性的口号。
比如: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比如:刘邦的“伐无道,诛暴秦”。
比如:张角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再比如:明太祖朱元璋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而鄢懋卿则选择了数十年后才起势的东林党口号,继装过徐阶的逼之后,将东林党的逼也一起装了,不给他们留一丁点装逼的机会。
“鄢懋卿是真能装啊……”
严世蕃实在是有点没眼看,无奈扶额。
他就不明白,这群詹事府属官究竟在跟着鄢懋卿自豪个什么劲,又兴奋个什么劲?
纵观古今,这种善于装逼的人,有几个是好东西?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圣旨到——!”
一声报喝忽然在身后响起。
第177章 什么情况啊这是?!
这声报喝一出。
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一众詹事府官员虽不知这道圣旨是下给谁的,但也只能停下手里的事情,遵循礼仪纷纷回身下跪接旨。
“大傻朱这回又有什么事?”
就连正在堂部值房内歇着的鄢懋卿也受到了惊动,快步来到府衙门外,走到人群最前面接旨。
他这道圣旨也是没有什么头绪。
因为最近詹事府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朱厚熜侧目的大事发生。
最多也就是有人最近在他的装逼影响下责任感爆棚,上了几道请求朝廷继续彻查京城权贵侵占百姓利益的奏疏。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严世蕃在他的逼迫下上的那几道精准弹劾官员的奏疏。
并且严世蕃明显有所保留,在他弹劾的官员中,除了被鄢懋卿点名的通政使赵文华之外,其他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陈公公……”
严世蕃跪下的同时,却感受到了传旨太监看似无意投来的特别目光。
这个传旨太监他认识。
正是此前命干儿子前往严府传过话的陈喜陈公公,也是这位陈公公告诉他们父子:“鄢懋卿不慎说漏了嘴,对严嵩赞口不绝,是支持严嵩入阁的人……”
不过现在陈喜看向他的眼神却不怎么对。
就好像今日来詹事府传的这道圣旨与他有什么干系似的……
好在这位陈公公也没让众人久等。
待鄢懋卿走到人群最前面对下接旨之后。
“咳咳!”
陈喜照例清了清嗓子,随即将手中的圣旨撑开,朗声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今有奏疏劾詹事府左司直郎严世蕃者,此前于左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顺天府衙门供职之时,贪墨受贿,奢僭逾制,纵仆虐民,乃至殴辱堂官。
敕詹事府即行勘核,据实定罪,毋得徇隐!
钦此!】
“!!!”
严世蕃只听到前半截,已是瞬间面色煞白。
他就知道!
鄢懋卿逼迫他上疏弹劾检举,一定会为他引来报复,这不这么快就已经来了么?
尤其鄢懋卿还点名让他弹劾赵文华,赵文华可是通政使,所有上呈的奏疏都要经其之手,这根本就是逼他往刀口上撞!
要知道赵文华的背景可不简单。
他非但与东南势力来往密切,有时甚至直接出面替东南势力代言办事。
当初父亲严嵩将赵文华收为义子,也正是看重这一点,希望借助赵文华与东南势力产生联系,在朝廷中获得更大的助力。
而他之所以会向鄢懋卿妥协。
其实也只是权衡之后,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毕竟官身就是一道护身符。
如果没有这个官身,只需随便一个无赖的检举,顺天府衙门或锦衣卫便可以直接将他拘传入狱,甚至死在狱中都未必有人过问。
而有了这个官身,尤其还是京官。
那么无论是何品秩,无论有何过错,便都必须上报皇上裁决,任何人不得擅自处置。
相比前者,他觉得就算让皇上得知他此前的不法罪行,也总比不明不白的被打入监狱,甚至被人害的死在狱中要好。
毕竟他爹严嵩如今正在为皇上办事。
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归还是会以大局为重,对他手下留一些情。
再者说来。
贪墨受贿,奢僭逾制,纵仆虐民,乃至殴辱堂官……这些事情虽然听着可怕,但在皇上眼中其实都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这点他爹严嵩此前便无数次与他说过。
这些罪行在皇上那里是要不了命的,只要忠心为皇上办事,都可以被皇上宽恕、甚至是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