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
这个混账东西就更该死了!
他竟敢以小人之心度天子之腹,难道朕在他眼中便如此没有魄力,如此临事踌躇,如此不可仰仗?!
正当朱厚熜越想越气、甚至琢磨着是否要以毁谤之名教训鄢懋卿的时候。
却听詹事府墙头上适时又响起了鄢懋卿那装腔作势的声音:
“诸君快快请起,你们也是一心为国请命,与我的用心一般无二,何来忤犯之说?”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不得不抉……”
“鄢部堂但说无妨!”
赵贞吉等人立刻大声说道。
“我刚才说过,稷下学宫难进易出,首重学士之品格德行,不能遵纪守法、无法洁身自律之人,纵有雄才大略,一概排除在外。”
鄢懋卿笑呵呵的说道,
“诸君此前于宫内殴打皇上制使是不争的事实,依《大明律》两罪并罚,合计当杖两百。”
“作为稷下学宫的第一批学士。”
“我想以诸君宁死不屈的正直品格,应该也不希望稷下学宫设立之初便沾染尘埃,日后因此受人非议攻讦,从未想过罔法脱罪吧?”
“???”
“!!!”
此话一出,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惊疑的望向了鄢懋卿。
包括朱厚熜、黄锦和一些与鄢懋卿足够亲近的人在内,他们都不免又对鄢懋卿的真实目的产生了些许质疑。
尤其是在鄢懋卿身上吃过亏,深谙朱厚熜那句“你说你惹他作甚”含金量的人。
他们此刻都不由的开始怀疑: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该不会是就为了这么一小碟醋,强行包了这天大的一锅饺子吧?!”
越是了解鄢懋卿的人,越是无法排除这种正常人看起来极为荒谬的可能性!
他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狗东西,一点亏都不吃。
甚至黄锦无比清楚的记得,就连前些日子皇上打了他一顿,他临走的时候都要“不慎”踢翻皇上的药罐子!
所以……
今天来詹事府闹事的人。
别管他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别管他表现的多么义正严词,别管他使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
他一定从一开始肯定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谁都休想避开这顿板子,无论品秩、立场、品德、气节……的任何人,至公至平,童叟无欺,概不赊欠!
“皇上……”
再次感受到梯子震动的黄锦抬头向上望去,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亦是下意识的偷瞄朱厚熜。
他们不由再次想起了最开始说过的话:
“呵,他们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鄢懋卿?”
“来来来,许赞,你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不要受这些琐事影响。”
黄锦心里明白,皇上虽然知道鄢懋卿不好惹,但绝对没想到鄢懋卿这么不好惹……所以此刻身子才会虽情绪剧烈波动而颤动。
而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心中却不由的越发恐慌。
特有的“不粘锅”属性让他们相继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这个西厂厂公……果然不好招惹,今后还是尽量不要与其正面为敌!”
与此同时。
“我等愿领行罚,请鄢部堂计数!”
赵贞吉等一干实诚人已经主动俯下身去,拎起廷杖互相行刑。
“啪!啪!啪!……”
每一杖打下去,都使得围观的人忍不住眨眼。
他们虽然不是下了死手,真把人往死里打,但也是真在实实在在的打,与此前杖责其他同僚时,动静与动作都截然不同。
“嘶——瞧瞧,这才是吃了饭的诤臣直臣该有的样子……”
就连鄢懋卿都有点心疼,眼皮子跟着直跳。
打肯定是要打,谁也甭想跑!
但是他也舍不得将赵贞吉等人打残打废。
如今稷下学宫始立,正值用人之际,回头一个个都躺家里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还怎么被他当枪使?
第189章 朕的鄢懋卿通白莲教?
“……”
朱厚熜最终还是没有露面。
就这么静悄悄的走了,正如他静悄悄的来,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这件事虽然看起来似乎已经到此为止,但任谁心里都清楚,鄢懋卿今日恐怕即将在朝野间掀开了一页新的篇章。
这页篇章翻开的有点突然。
以至于朱厚熜也始料未及,不得不回去静下心来好好思索一番。
引导着这件事向真正有利于他,有利于大明社稷的方向发展,确保自己能够做好这艘大船的掌舵人。
至于鄢懋卿这回算不算矫制,又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天子之腹,究竟该不该死?
这反倒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值得他现在费神。
不过话说起来。
今天他又一次不得不怀疑,自己和鄢懋卿冥冥之中是否真的心有灵犀,甚至心意相通了……
因为此前他在文华殿的时候,才刚刚与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提起过苏轼的《大臣论》。
结果就在刚才,鄢懋卿竟也当众提起了苏轼的《大臣论》。
甚至连节选出来的语句都如出一辙。
如果说之前出现过的某些巧合,他还可以怀疑是不是,有近侍私下向鄢懋卿报信。
那么这一次便绝无可能!
因为他与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说话的时候,黄锦正奉命前去查看詹事府的情况,殿内也没有其他的内侍。
而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则全程陪在他的身边,最后又一同去了神祠。
这种情况下,绝对不可能有人向彼时还困在詹事府内的鄢懋卿报信!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朱厚熜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猜想。
咱就说这个冒青烟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是上天抽取了朕一缕精魄,又集天地造化,融日月精华,为朕天造地设的一个行走于皇宫之外的分身?
就是天造地设的时候,不慎钻入了一缕杂质,所以成了这么个冒青烟的混账?
……
的确如朱厚熜和许多人预料的那般。
鄢懋卿一手制造的这场无一人幸免的廷杖盛宴,迅速改变了许多事情,在朝野之中引起了一系列联动。
最大的联动,就是一众京城权贵。
定国公徐延德忽然决定不继续抻下去了。
他也像其他三位国公一样主动清退了部分侵占百姓的不义之财,交上了部分账目和几个替罪羊。
不过清退的数目和比例,显然不如其他三位国公。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得到皇上“口谕”,清退的财产如数奉还,权贵的财产还可以与皇上分账的国公,自然也就不可能那么痛快。
而在四位国公的共同带动下,大量曾在坊间明目张胆鱼肉百姓的权贵,不待都察院着手去查,便也纷纷开始主动自首。
文武官员去的则是都察院。
外戚勋贵去的是北镇抚司。
……
“这……”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难免有一种“我都还没出手,你们就先倒下了”的感觉。
因为他这回受了鄢懋卿威胁,又奉了皇上旨意,最近还在着手整治都察院这一干不但尸位素餐,还私下与权贵狼狈为奸的御史。
并且仅是都察院内部自查,就已经令他整个人焦头烂额,收效极为缓慢。
因此都察院根本就还没开始着手调查京城权贵侵占百姓利益的事。
王廷相觉得这应该叫磨刀不误砍柴工,毕竟如果无法将都察院的这些御史收拾明白,就这么去查那些权贵,只怕查过之后八成又是只查出一个郭勋。
那他也就真可以如鄢懋卿威胁的那般,如皇上口谕的那般,将自家的族谱呈递上去了……
当然感觉归感觉。
王廷相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权贵怕的不是都察院,自然也不可能是他,他们怕的其实是鄢懋卿。
前些日子的那场廷杖盛宴,真正确立了鄢懋卿的“西厂厂公”地位。
而稷下学宫的设立,也真正令这些权贵明白了皇上这回的决心。
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去做出头鸟……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算每一个权贵都认为鄢懋卿这个“西厂厂公”很难做长久,因为他们会伺机出手。
但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鄢懋卿的霉头,否则自己就成了先吃亏的那一个,谁也不想陪葬不是?
所以如今皇上有心要查,鄢懋卿又手握西厂特权,明显就是来给皇上当刀的。
连四位国公都得避其锋芒,他们也不希望皇上和鄢懋卿的目光看向他们,倒不如自觉一点,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
“欸……先有一个沈炼,现在又来了个鄢懋卿,这都什么事啊?”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则有一种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立刻就又有一个人骑在他头上拉屎的感觉。
因为自沈炼此前屡因鄢懋卿立功,升为正四品南镇抚司镇抚使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