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鄢懋卿真的冒青烟 第169节

  但皇上已经下令,他纵然心痒得像有猫爪在挠,也没有办法,只得躬身应声,低眉顺眼地退出了暖阁,将那扇沉重的殿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内外。

  待黄锦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廊下。

  朱厚熜慢悠悠地踱回那张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榻上,身体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着,甚至顺手将旁边一个苏绣引枕往腰后塞了塞。

  这才抬眼看向鄢懋卿,用眼神示意道:

  “你也自己搬个墩子坐下,详细与朕说说,你这回心中又在打什么主意?”

  鄢懋卿闻言果断谢恩起身,动作利落地从墙边搬来一个绣墩,坦然坐下后才理所当然的道:

  “自然是奉君父旨意,剿灭白莲教啊。”

  “你可知白莲教都是些什么人?”

  朱厚熜觉得鄢懋卿又在装傻,却又没有直接证据,只得顺着他的话头追问,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谁污蔑微臣是白莲教,谁阻碍君父通贡大计,那谁就是白莲教。”

  鄢懋卿笑嘻嘻的道,那笑容里带着三分狡黠,七分笃定。

  见朱厚熜闻言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些什么,他却已经顺势说了下去:

  “反正肯定不会是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他们可没有跑到君父这里污蔑微臣的本事,也没有阻碍君父通贡大计的能量。”

  “在微臣看来,他们就算造反也不过是在被奸贼骗光完了钱财、女色与器物之后,再将他们的性命也充分利用起来谋取私利,直至彻底榨干之后卷钱跑路的手段罢了,本质其实还是一场生意。”

  听到这番话,朱厚熜心中顿时安心了不少,知道鄢懋卿心中自有底线与分寸。

  不过,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造反和白莲教作乱,用如此标新立异方式剖析出来,这让他觉得十分新奇。

  于是朱厚熜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前倾,脱离了引枕的支撑,忍不住开口追问:

  “说下去,给朕说得再详尽一些!”

  “君父,其实观察白莲教每一个组织从出现到消失的过程,其规律都有迹可循,甚至与历朝历代的朝代更迭都有相似之处。”

  鄢懋卿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神色逐渐正经起来,接着说道,

  “这些组织都是先在一处地区立旗传教,用互通财物,互相帮助,男女平等之类的主张,从底层开始吸收信徒,内部却偏偏又着重强调尊卑有序,等级森严。”

  “随着组织的影响力增加,信徒逐渐增多,他们便开始利用‘互通财物’之名,使有钱财的献钱财,有子女的献子女,有器物的献器物。”

  “而这些钱财、子女与器物,无一例外都进了他们这些尊者的库房,成了他们的财产。”

  “等到这一地区再无利可图时,此前吸收的大量信徒便成了他们不得不反哺的累赘,那么此时要如何才能甩掉这些累赘呢?”

  “须知这些人已经倾家荡产、妻女受害,稍有不慎便会反噬他们。”

  “如此一来,号召他们造反自然就成了最为实惠的借刀杀人之计,那些奸贼甚至都从未想过能够成功,只是需要他们去死罢了,他们只要死了,这笔账也就成了无头烂账。”

  “这些奸贼则只需要改头换面,携带骗来的财产,或再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即可。”

  “至于是颐养天年,还是输粟捐官,亦或是卷土重来,有了钱便一切都有可能。”

  “说起改头换面……”

  说到这里,鄢懋卿略微停顿,随即话锋一转,:

  “不知君父是否还记得十余年前的‘李福达案’,此人如今是否还是太原卫指挥使?”

  “李福达?”

  听到这三个字,朱厚熜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回忆了片刻,的确还有那么一些印象。

  此案可说是他心头的一根小刺,虽不致命,但触及之时总有些不自在。

  那是在“大礼议”波澜诡谲的政治斗争中,一个不得不做的、有违本心的抉择。

  这个李福达,正德年间便已参与白莲教叛乱,被捕后判处山丹卫充军。

  随后从山丹卫逃走,他跑去陕西又干起了老本行,几年后便又在陕西起事。

  事败再改名张寅,编立族谱,呈献黄白术,投靠当时还是武定侯的郭勋,输粟捐官,任山西太原卫指挥使。

  后被仇家认出身份,告发到山西御史马录处,郭勋担心受贿之事败露,于是写信给马录,希望大事化小。

  马录本是时任内阁首辅杨廷和的门生,自然不吃这一套,随即联合巡抚一同上疏弹劾郭勋私通白莲教。

  当时正逢“大礼议”最为关键的时期。

  而郭勋又是朱厚熜最重要的政治盟友之一,并且还与张璁、桂萼等正肩负新政重任的大臣关系紧密。

  一旦朱厚熜在这件事上让步,便无异于是在削弱自己的政治力量,令以杨廷和为首的旧臣在“大礼议”中占据上风。

  出于政治考量,朱厚熜不得不选择力保郭勋。

  于是在他的授意下,三司重新审理此案,将马录与几名杨廷和的门生定诬陷罪论处,甚至还洗白了李福达,命其官复原职,避免郭勋受到牵连。

  所以……

  朱厚熜的面皮又不由自主的发起烫来,悄然横了鄢懋卿一眼,当即将此事揭了过去:

  “此等小事朕怎会记得,你说事就说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那微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哪知鄢懋卿闻言竟微微低头,低眉顺眼的说了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你!”

  朱厚熜气结,一时语塞。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半个时辰之内敢揭他两回短的臣子,而且这话说出来比当面骂他还脏。

  不过他又不得不承认,鄢懋卿的说法很有见地。

  而李福达的相关事迹也十分契合这一套说法,传了几回教,造了几回反之后。

  他就从一介平民百姓,摇身一变成了拥有了可以攀附郭勋、输粟捐官的财富,甚至一捐就是九边重镇的指挥使。

  他娘的,嘴里全是教义,心里全是生意!

  他娘的!

  办!

  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贼必须严办,朕的大明坏就坏在这些人手里!

  还有这个郭勋!

  成国公朱希忠和英国公张溶的财产可以如数奉还,分账也没问题。

  但是这个郭勋,就当做是偿还朕这些年不断给他擦屁股的利息了!

  甚至朱厚熜早就有所猜测。

  郭勋这回的事办的如此艰难,八成就是因为身上的脏事太多,想打铁自身却不够硬!

  如此这么一对比,也的确只有鄢懋卿这种虽然爱财,但却取之有道,还能光明正大与他明白分账的“真小人”才能放开手脚,才更让他放心。

  至少,你知道他要什么,也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而且,此前的诸多事情都足以证明。

  这个时不时“冒青烟”的东西虽然时常搞出些令他始料未及的幺蛾子。

  但是其实一直都很有分寸,正如这回廷杖朝臣,他便始终把握着底线,终归没有搞出人命,没有令事情向完全失控的方向发展……

  心中想着这些。

  朱厚熜忽然觉得没什么与鄢懋卿好继续谈下去的了,免得再被这个混账揭短,于是略微盘算了一下便道:

  “罢了,朕此前寄存在你那里的四十万两银子暂时不动,这回郭勋清退的财产折合成二十万两白银,朕再给你添二十万两,一共四十万两调拨给你使用。”

  “给朕搞清楚!这回是朕全资!没有你这混账的事!”

  “国家大事岂是儿戏,岂有入股分账之理?”

  “君父?”

  鄢懋卿闻言一怔,故作惊愕的望向朱厚熜。

  这个大傻朱果然黑得要死,一提分钱他就心明眼亮,就忍不住护食!

  不过无所谓,反正这本来就是鄢懋卿的目的,毕竟只有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朱厚熜这么一护食,他自己的那四十万两银子不就全部保住了么?

  “不然就九一分账,朕九你一。”

  哪知朱厚熜到底还是个要脸的人,似乎也觉得这么做吃相有点太难看,竟又板起脸来咬着牙补了一句,

  “你分文不出,以劳入股,这一成便当做是朕给你的赏赐,事后不要上报户部便是,领旨谢恩吧!”

  哎呦!

  还有意外收获!

  鄢懋卿心中一喜,果断叩首谢恩:

  “谢君父圣恩!”

第194章 究竟是谁在输?

  望着鄢懋卿喜滋滋离去的背影,朱厚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期待:

  “四十万两就四十万两吧。”

  “若是能办成了大同的事,随着大明与鞑靼的石炭贸易顺利开启,便将有源源不断的赋税流进朕的手中,这四十万两就是花小钱办大事。”

  “而且这回朕派去的可是鄢懋卿。”

  “以鄢懋卿那冒青烟的德行,必定不会只是给朕办成一个碳税衙门。”

  “八成待他回来的时候,朕便将拥有一个涵盖所有贸易的综合关税衙门。”

  “不但石炭贸易的税赋朕要握在手中,其他纺织、铁器、火药、瓷器等等方面的贸易税赋,这个冒青烟的东西也一定会一道给朕取回来,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能咬两口的肉绝不只咬一口!”

  “至于那一成的分账嘛……”

  “呵呵,无非是查办几个白莲教首领,或许再顺手收拾几个与他为难的官员,又能查抄出多少钱财?”

  “朕这回不用他的钱,还给他拨这四十万两银子,无非是可怜他这回给朕办事再搭了钱,事后埋怨朕只叫马儿跑,不给马儿草,今后不再用心罢了,真以为朕瞧得上那点查抄的小钱?”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啊,在朕面前,终归还是年轻了点。”

  “被朕算计了还不自知,岂不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呵呵呵呵……”

  心中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黄锦见到鄢懋卿离开养心殿,也适时走了殿内伺候。

  “黄锦,去吏部查一个名叫李福达的人,或许如今也有可能叫做张寅。”

  朱厚熜略微收敛扬起的嘴角,开口说道,

  “查查此人如今在何处任职,若还在山西的话,将信息抄录下来给鄢懋卿送去,若是调任去了他处,则将消息抄录下来给陆炳送去。”

  “奴婢遵旨。”

  黄锦躬身应道,心中却是分外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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