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弹劾他的人只怕也是一样的心思。
也就是说,他这回妨碍了有些人的利益只怕根本不是最核心问题。
最核心的问题应该是有些人担心他从俺答那里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恐怕对他们的身家性命造成威胁,因此才要想方设法的对付于他。
不过他们的担心的确不无道理,毕竟鄢懋卿这回的确带回了一箱子足以令他们睡不着觉的账目。
这些账目虽然直接牵涉的主要是那些边将和商贾,但若无朝中大臣提拔支持,他们只怕也没资格去挣那些不该挣的银子。
因此一旦皇上下令彻查,少不了便会攀咬出一些京城的高官大员……
如今上疏弹劾他的人,一定与这些人有关!
不过鄢懋卿并不担心,甚至希望他们别掉链子。
当他将那箱账目交给朱厚熜的时候,他就已经立于不死之地了。
接下来就看他们究竟有多大能量,又能给朱厚熜施加多大的压力。
如果这些人真能逼得朱厚熜不得不降罪于他,助他这回顺利致仕回乡,他甚至可以点上三支香,亲自登门给他们磕三个响头,感谢他们八辈祖宗!
心中想着这些。
鄢懋卿却依旧对陆炳作出一副感激之色,躬身施礼:
“多谢陆指挥使,今日的提点恩情,鄢某铭记于心,他日必有所报。”
“鄢吉士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陆炳抬手揽住鄢懋卿的肩膀,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沈炼,笑呵呵的道,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鄢吉士,这个沈炼我是知道的,他其实就是个心直口快的直人,这回也是奉命行事,许多事情都由他不得。”
“若是这回这个犟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替他给鄢吉士赔个不是,还请鄢吉士莫要与这犟种计较才是。”
真是绝世好领导啊!
鄢懋卿听着这番话,心里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位陆指挥使了。
别的不说,有事他是真上,绝不让属下自己一个人扛着。
只不过……鄢懋卿不由又想起了沈炼在史书中的悲惨遭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沈炼被严嵩父子冤杀、两个儿子也被杖毙的时候,陆炳应该还是在世的,又过了大约三年才卒于任上。
而从陆炳现在的状态的状态来看,那时他肯定也会全力设法营救。
鄢懋卿猜测,当时陆炳肯定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怎奈最终还是严嵩父子技高一筹,逼得陆炳实在不能插手,才不得不坐视惨剧发生。
由此可见,严嵩父子不但比夏言厉害,也远比陆炳厉害。
除了朱厚熜之外,这父子二人就是最大的BOSS……
于是鄢懋卿也咧嘴笑了起来:
“瞧陆指挥使这话说的,都瘠薄兄弟,适才我与沈炼相戏耳。”
“什么叫瘠薄兄弟?”
“我的家乡话,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异姓兄弟……”
……
锦衣卫一走,鄢宅剩下的就都是自己人了,事情自然也就好办了许多。
白露这回随行的家丁、侍女都是白家最忠心的家仆。
否则他那岳丈又怎敢让这些人陪着自家女儿与一千两银子行走几千里路,不怕人财两空?
其实硬要说起来,这也算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毕竟前几天鄢懋卿才刚想过招募几个狗腿子的事,要将这四十万两银子陆续送走,必须得用信得过的人,否则同样极有可能人财两空。
“素贞,你也在这宅子中住了有些时日,可摸清这宅子的地窖修在何处?”
看着一院子载满白银的牛车,鄢懋卿一边伸出咸猪手揉捏着白露嫩白的柔夷,一边笑呵呵的问道。
白露见鄢懋卿竟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如此不要脸皮,当即红着俏脸瞅他一眼,却也并未将手抽走,只是悄然用长袖遮住,这才轻启朱唇嗔道:
“就在后院假山下面,还上了一道厚厚的铁门,一看就知道不是用来存菜过冬的……”
正说着话的时候。
只听忽然传来“夸嚓”一声巨响。
鄢懋卿吓了一跳,连忙循着声音望去。
却见竟是一辆牛车的轴承经过数千里的折磨,终于不堪重负折断。
牛车因此翻在一边,一个掉落的轮子转了半圈之后方才倒下。
而牛车上一个上锁的木箱也随之摔在了地上,瞬间砸烂了两块地砖。
虽然此刻木箱上的铜锁依旧完好无损。
但木箱却未能抗住如此撞击,已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白亮之物伴随着清脆的金铁之声撒落一地。
“这是?!”
鄢懋卿明显感觉自己正在占便宜的手被狠狠捏了一下,院子里的家丁侍女们眼睛也瞬间发直。
“都别愣着了,过来帮把手,先将这些车上的箱子都搬进地窖,办完了事人人有赏。”
鄢懋卿装作漫不经心的招了招手,招呼家丁侍女们干活。
“夫君,这些牛车上该不会都是……?!”
白露一双美眸几乎从眼眶中挤出来,漆黑的瞳孔剧烈颤动。
她虽然无法准确看出十余车银子究竟有多少份量,但怎会不知这会是一个怎样的天文数字。
这一刻,白露自住进这个不可思议的大宅子之后,始终压在心中的担忧瞬间越过临界值数倍之多。
只见她猛然转过身一把抓住鄢懋卿的胳膊,几乎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苦苦哀求:
“夫君,收手吧!”
第92章 朕要做十五!
“夫君恕罪,妾身也是一时心急……”
迎着鄢懋卿和一众家仆惊疑的目光,白露立刻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连忙又将他拉到一边,换回苦口婆心的温柔语气劝道,
“夫君,妾身虽是个妇道人家,官场上的事不懂,本也不该多嘴。”
“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妾身还是明白的,夫君如今才是庶吉士,便有……如此手笔,恐怕过于张扬,稍有不慎便将惹火上身。”
“恕妾身直言,若要妾身眼见夫君这般蹈火自焚,虽显赫而危。”
“妾身宁愿见夫君落第归乡,执教庠序,妾身则相夫教子,奉箕执帚,碌碌终老而安。”
“恳请夫君务必三思……”
说到这里,白露美眸已经悄然蒙上了一层水色,期期艾艾的望着鄢懋卿,尽显一片衷肠。
“夫人……”
鄢懋卿此刻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感动,甚至无法言喻的激动。
油腻的师姐,原来你竟在这里啊!
瞧瞧!
都过来瞧瞧!
这是什么思想觉悟?!
这是什么心有灵犀?!
这是什么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汝之所想,正是吾之所愿,得此知己,夫复何求?!
“夫君……”
看着鄢懋卿深有触动的表情,白露亦是倍感幸福,晶莹的泪光在眼中打转。
这年头两条腿的男子遍地走,听得见家妻逆耳之言的夫君何处去寻?
够了,这就已经够了!
此生嫁得如此良夫,妻复何求?!
“夫人!”
鄢懋卿一把将白露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入身体,自此融为一体。
“夫君……”
这恰到好处的霸道与蛮横令白露没由来的沉沦,心中仿佛有一只小鹿四处乱撞。
虽然不远处还有一众家仆能看见,如此旁若无人似乎有碍风化,但好在已经没有外人,便只好由着他了。
反正我们已是夫妻……听闻京城的达官贵人还时常聚众乱来,侍女家丁在席间来回走动也毫不在意,我与夫君不过是情到深处亲近一些,又碍着谁了?
心中如此想着,白露顺从的将脸颊在了鄢懋卿的肩膀之上。
“夫人,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快致仕回乡,与你碌碌终老而安。”
耳边传来鄢懋卿低沉的声音,仿若深情的告白。
“欸?!”
白露一怔,蓦的抬头望向鄢懋卿,美眸中满是疑惑,
“夫君,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多言,都在心里。”
鄢懋卿重新将白露的脑袋按回肩膀,轻轻的抚动,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与温馨,
“我懂,我都懂,你只管相信夫君,咱们碌碌终老而安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
白露此刻只怀疑这夫君是不是中了进士、又选上庶吉士之后大喜过望,一不小心邪气入体患了癔症,咋还就听不懂好赖话了呢?
可是若果真如此,他又怎能仅用数月便赚下如此庞大的家业?
仅是那一箱银子,只怕便是白家全家老小倾其一生都攒不出来的了吧?
……
乾清宫。
“这些都是弹劾鄢懋卿,请求朕降旨彻查他私通鞑子的奏疏?”
朱厚熜连续看了几道奏疏,冷着脸将其随手丢在案上,指着面前整齐摆放起来的一摞奏疏问道。
“回皇爷的话,今日弹劾鄢懋卿的奏疏共有四十一道,都在这里。”
黄锦在一旁轻声答道,心中却并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