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没遇见敌军斥候船以外,是不是连寻常打渔的民船也未曾遭遇?”
还是杨仪反应最快,跺脚大喊道:
“民船皆被征用一空……襄樊必有大征发!”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彻底恍然。
在场多多少少都搞过后勤的,对这一套当然熟悉。
特别是麋威。
他去年为何被困江陵,无船可渡?
老登们藏着掖着是一方面。
但主要原因还是关羽大军北征,征调了大量官民舟船。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那么回到眼前。
曹仁突然大搞征发,目的何在?
总不能是转头去打东三郡吧?
还真有人提出这个观点。
不过杨仪当场驳斥:
“襄樊不稳,而宜城又是襄阳的南屏之城。”
“若曹仁兴兵西去,则宜城必须派重兵防守,不该征调一空。”
“正如此番我军剑指沮漳上游城池,关荡寇和麋都尉都要北上牵制敌军的。”
而既然不是西去,又不是南下。
还能去哪里呢?
其他方向可都是曹魏自家的占领区了。
众人陷入沉思。
但很快,杨仪猛然瞪大眼睛看向麋威。
而随着他这一望。
所有人,包括匆匆折返的向宠。
全都将目光集中在麋威身上。
这一刻。
所有人都跟某人在半年前某个深夜,突然裸衣出奔庭院时的状态一样,
心跳加速。
呼吸渐粗。
……
午后,斥候回报。
襄樊果然在大规模撤屯!
而且敌军之所以走得如此仓促,很可能是跟关羽这次秋收前突然三路北伐有关联。
当然,疑点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关羽这次北伐的规模远远不如去年,并且原因是敌我皆知的。
那曹仁等魏将为什么不敢继续据城坚守?
莫非是北方出了什么变故?
或者当中有诈?
但是。
随着这日越来越多斥候折返。
襄樊,至少是襄阳这一城。
正在大规模动员北撤。
已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一个证据是。
驻守襄阳的魏将吕常,昨日已经渡过汉水北岸。
只留少量后部继续驱赶城中剩余士民北撤。
还宣称明天便要焚城!
而这种焚城毁地,大规模迁移人口辎重的做法。
是相当符合防守方“坚壁清野”的军事逻辑的。
无非是曹仁清理的范围特别大,规模有些惊人罢了。
但曹魏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比如建安十八年,曹操担心长江下游的郡县被孙权所得,继而获得进取淮上的踏脚板。
便断然下令庐江、九江、蕲春、广陵的十多万民户尽数渡江西迁。
以至于从那以后。
合肥以南一直到大江边。
仅有一座皖城尚存人气。
又如建安二十年到建安二十四年间,曹操数次大规模东迁汉中之民。
直接将汉中洗成了一片白地。
其后一直到刘备白帝城托孤,汉中都未能恢复元气。
而这么做的后果。
于底层而言,当然是各种大型人间惨剧不停上演
但于曹魏的军事账而言。
又的确极大延缓了刘、孙两家对中原地区的攻势。
短期来看绝对是划算的。
那面对一个去年才兵围襄樊,威震华夏,其后虽有挫折,但到底缓过一口气来的关羽。
曹仁保守一些,苟且一些,貌似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实话,麋威此刻其实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唯独是曹仁撤退已经是既成的事实。
那他处于这个位置,这个时点。
手握一支说多不多,但说少绝对不少的军队。
在面对一个不说千载难逢,但绝对是百年一遇的战机之际。
心中怎能没有想法?
关键是,关羽军团中,能在襄阳被焚毁之前赶到那里的。
只有他麾下这支汉水水师了!
麋威:“杨公,你以为我部该趁势北上摸一摸襄阳,还是趁敌军无暇南顾,照旧协助关荡寇围攻宜城?”
“都尉何必明知故问!”
杨仪此刻状态比麋威那晚还要激动。
“得襄阳,则取宜城如探囊取物。”
“反之,若座视襄樊被烧成白地,后续重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而若不重建襄樊,单凭一座宜城,今后如何在汉沔南滨立足?”
“早晚复失!”
“都尉不如尽力保一保襄阳!”
“若能保下一城,仍不失立足沔南的底气!”
麋威心中早有此意,重重颔首。
于是一边遣人往关羽和关平两个方向报信。
一边再次召开军议。
继续攻城。
不过是襄阳城!
麋威对杨仪道:
“杨公是襄阳名士,可还记得乡梓的地貌?”
“如何不记得!都尉有何计划直说便是!”
杨仪一脸雀跃。
麋威指着行军地图道:
“襄阳地形,汉水在其北,岘山在其南。”
“岘山南麓下又有大湖小陂彼此相连如河道,绕过城南和城西。”
“此刻曹军拔城北撤,襄樊之间的汉水河道上必然渡船浮桥无数,乃是万众瞩目之处,不能去。”
“我意,不如借助岘山的山势和夜色为掩护,从山南绕行到襄阳背后,待抵近城池,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襄阳。”
说到这里,麋威抬头直视杨仪。
“不知这个时节,襄阳西、南两侧的水道是否足以行船?夜间行船是否容易撞上暗礁?”
杨仪听到这个计划早已目光大亮。
麋威这个战术,其实就是先前进攻宜城的复刻版。
只不过方位不同。
而且相比起用大船掩护。
天然山体的遮蔽效果更佳!
便负手道:
“好叫都尉知晓,我家祖宅就在岘山南的广昌里。”
“何处能行船,何处不能,我敢说此间没人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