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随风摇摆。
却始终不能动摇深埋于土壤下的根须。
等到天色彻底大亮之时,麋威终于顺利入城。
不过。
庆祝胜利还为时尚早。
襄阳敌军虽然败退,但樊城悍将依然健在。
他即刻遣人南下报信,呼叫援军。
同时与向宠、潘秘、詹思服等人分头闭锁襄阳四门,镇压暴乱。
又让杨仪带人去清理官廨,点验物资、民户。
毫无疑问,曹军既然要执行坚壁清野之策。
绝对不会坐视他获得一座完好的城池。
真正的硬仗、大仗。
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90章 此一时,彼一时
与陷入动乱的襄阳不同。
此时汉水北岸的樊城,井然有序。
这是必然的。
因其城里里外外,足足架设了十重角围。
每一重鹿角都有甲士把守。
那些从南边渡河而来的襄阳军吏、士民,根本不许进城。
只许绕城而过,去往更北边的郡县。
若有冒犯,当场射杀。
如此森严的军令之下,却让此城俨然成了人潮人海之中,屹立不倒的一根砥柱。
砥柱之中,便是一面“徐”字大旗。
假节右将军,逯乡侯,徐晃徐公明。(注)
这位须发半白的曹魏大将,此时并未如大部分人猜测的那样,忙于收拾家当,准备焚城拔营。
相反,他很有耐心地巡视各处营地,检查鹿角是否有缺损,士兵是否在偷懒
如此一遍又一遍。
直到有侍卫来报,说宜城县长的使者求见。
这才终于稍作停步,却也并未趁机转回主帐歇脚。
反而就地找了块平整的大石,蹲坐下来。
不久,使者来到。
徐晃不等对方开口,直接发声:
“降敌,夷三族。死节,封妻荫子。”
“此话我已在信中说了三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使者一时面色尴尬。
徐晃又道:
“我统军极严,不得片刻闲暇,以至于军中老卒皆传唱‘不得饷,属徐晃’。”
“你莫要让我徒有虚名。”
言罢,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以示此言在打趣,让对方别太紧张。
然而使者压根笑不出来。
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扛不住徐晃那无形的压力,颤抖开声:
“将军军令如山,仆等岂敢违逆。”
“但宜城长作为一县长吏,身负一县数千户身家性命,还望向将军讨一个说法。”
徐晃眸光一动,竟闭目不语。
但使者既已开口,便不再含糊:
“为人臣,自该死节。”
“然则城中数千户士民又如何?都要死节吗?”
“若不死节,来年王师南旋,二三子是归正还是不归正?”
“若不能及时归正,是不是又要‘围而后降者不赦’?”
“若归正,是否因为曾经从贼,恰如前年被罪人侯音裹挟的宛城一样,人不分男女老幼,皆被诛戮?”
使者越说越激动。
念及宛城二字,脖梗已红。
显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但可惜。
此番冒死发问,并未换来徐晃任何表态。
其人闭目噤声如故。
使者一时气沮。
他今日之所以敢冒大不韪来见徐晃。
并非真的不怕死。
而是念及当年曹操破邺城那一战,徐晃曾劝谏曹操以宽厚待人,不要杀戮过甚。
却不知那时的徐晃,与今日的徐晃。
到底还是不是同一个徐晃?
思忖间,未等使者再行试探,忽有斥候匆匆来报。
“南敌趁乱偷占襄阳。”
“城头已立关羽将旗!”
徐晃猛然睁眼。
……
当阳县寺,关羽将旗迎风招展。
关羽安坐于主座上。
左右两边,是聒噪不停的州吏。
虽然听得心浮气躁,但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
没办法。
此战虽是三路齐发,但从一开始就明确以沮漳河那一路为主攻。
而这一路除了刘备留下的吴班、陈式二将外。
更有州别驾潘濬负责伐谋、伐交。
尽管关羽素来与此人不睦。
但不得不承认。
自刘备来了一趟江陵后,潘濬到底振作发奋了许多。
其人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便是一次出色的攻心之战。
无须征发大军,就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轻取两座小城。
这种实打实的功绩,总归有益于大局,不能抹黑的。
所以关羽只能自己在心里头郁闷了。
可偏偏此时,有个不长眼的州吏忽然扬声:
“今夏潘公忙于谋夺二城,以至于错过君侯的寿宴。”
“此番以雷霆之势速取二城,正好为君侯祝寿!”
其余州吏纷纷随声附和。
关羽含笑一一以对,却并未作声。
然而那人得寸进尺,又道:
“然则潘公此二城终究偏狭,却不如宜城在北面之重。”
“不知关荡寇此刻是否已经攻下宜城?”
“若如此,那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
众州吏再度纷纷附和。
而关羽笑容已僵。
其实他怎会对宜城没有想法?
只是早前收到长子报信,得知徐晃斥候已经南下,战机已失,便不再作无妄之想。
眼前这群人根本就是故意讥讽,以泄昔年旧怨!
罢了,为了大王安心养病,乃公且忍耐尔等匹夫……
就在此时,有军吏匆匆递来急信。
关羽正好听得心烦,便立即展信来读。
下方众人本以为是寻常军报。
却不料一直沉稳如岳的关羽,脸色片刻数变。
有人忍不住问道:“君侯,可是宜城又有变故?”
却见关羽徐徐压下信简,失神嘀咕了一声“夺城”。
众人顿时一惊:“关荡寇果真要强夺宜城?”
关羽闻言这才回过神,目光隐含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