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收回视线,看向身后。
那里,两个穿着鲜衣彩履,如同市井游侠少年一般打扮的中年男子,正不安地左顾右盼。
似在惊疑望楼两旁是不是埋伏了刀斧手。
夏侯楙心中冷笑,面上却和颜悦色道:
“王君,还有这位……郑君。”
“这朝廷的旨意你们知道了,城防布置也看得七七八八了,那昨日所言之事,也该有个说法了吧?”
两人赫然正是早年的冯翊山贼,王照和郑甘。
如今都封了列侯。
当然,二者待遇还是有些差别的。
王照自投魏以后,便一直养尊处优,如今肥头圆肚,早就没了当年造反的心气。
而郑甘则在三年前降而复叛,一度打出了河东。
但终究不敌官兵,很快便沉寂下来,重归山林。
直到最近汉军北伐,方才重新活跃起来,数次派人入城联络曹真和夏侯楙,以求谈个合适的条件。
对此,两名魏国宗室大将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非但官复原职,甚至还打算让他的部曲编入曹真麾下。
总好过对方彻底倒戈到蜀贼那一边不是?
但郑甘显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因为三年前那次反叛,他最后是真的联络上汉军的。
虽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位叫麋威的小将是个何等厉害的人物,只当对方是魏延的部下。
但数年过去,他就算在山中再怎么闭塞,到了眼下重新出山。
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关羽的女婿。
刘备的肱股。
主政一州甚至两州的大吏。
这等人物,天下何人敢不识君啊?
所以郑甘算盘打得很响。
那就是一边假意重归曹魏;
一边却暗中以“麋使君故旧”的身份去联络张飞。
然后最终不管哪一方获胜,他总有一条后路可走。
前提是自己的身段足够灵活。
不被任何一方绑死在树上。
不过,他这点心思,可能瞒得过越活越糊涂的王照。
却瞒不过实际上政治情商并不低的夏侯楙。
所以昨日在曹真的又一次以长安城相托之后,立即就召见了这两位山贼出身的列侯。
直接摆明车马,要求对方要么从军杀贼,要么就以谋逆论处。
不许再首鼠两端。
王照倒还好说,自黄初元年归附之后,就一直安分守己。
此时不过是被大势裹挟着重归沙场罢了。
但郑甘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
但夏侯楙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此时却不得不表态。
当下把心一横,豁出去道:
“我非不愿为朝廷上阵杀敌。”
“只因我曾在河东惊扰车驾,纵然此番侥幸立功,朝廷真能既往不咎吗?”
“郑甘乃小人也,不知君子肚量如何,还望将军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否则便是我答应从军,我麾下儿郎也是不肯相从的!”
第263章 拿捏
“问得好!”
夏侯楙猛地抬高音调。
把王照和郑甘都吓得一哆嗦。
“惊扰车驾,助贼为虐,此罪当夷三族。”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说完,夏侯楙负手看着郑甘。
郑甘等待片刻,见对方竟再无后文,终于愕然失色。
这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王照下意识跟郑甘拉开了一点距离,不过嘴上还是替对方找补道:
“当年关中饥馑,郑兄麾下无所就食,出河东也是无奈之举……将军就不能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夏侯楙却指着郑甘,道:
“此大逆不道之人,唯天子可恕,我还能怎么想?”
“要不你劝劝他亲自出关到车驾前请求天子原宥?”
王照顿时脸色讪讪。
不过,就在郑甘行将绝望之际。
夏侯楙语气蓦地一转:
“郑君不敢面圣,又不甘服罪,那便只有最后一条出路了。”
见两人再度露出希冀的目光。
夏侯楙手指往北一转:
“去并州吧。”
“到了雁门,到了塞外,便是犯有天大的罪,只要不再犯事,也没人管你了。”
雁门……
作为紧邻河东郡的河西冯翊人,郑甘对于更北方的并州并不陌生。
更别说最近这个方向有大量鲜卑人南下,动静极大。
心中微动,忽道:
“听闻朝廷打算以关中沃土赏赐讨贼有功的将士,甚至包括鲜卑人?”
夏侯楙:“是有这个说法。”
郑甘顿时心中大动。
但一转眼,见夏侯楙似笑非笑的模样,蓦地一阵胆寒。
迟疑道:
“事成之后,朝廷不会卸磨杀驴吧?”
锵!
夏侯楙猛然拔剑,指着郑甘。
“大胆逆贼,我念在你有几分勇武,尚能为朝廷所用,才给你点一条生路。”
“你还给我挑上了?”
“真当我不敢杀你?”
郑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寒芒森然。
几乎要抵到咽喉。
刺得他眼睛生疼。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王照也被突然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上前,却又不敢真的去拦那柄利剑。
只能在一旁连连作揖,声音都变了调:
“郑兄畏惧天威,一时失语,绝无不臣之心!”
又回头对郑甘催促:
“速速跪下认错吧!”
夏侯楙的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定郑甘,剑身纹丝不动。
声音冰冷得如同塞外的朔风:“
“他最好是失言!”
“若是贼心不死!那本将今日便要斩了他以正国法!看看今后还有谁敢藐视朝廷法度!”
“不敢!万万不敢!”郑甘尚未认错,王照倒是先磕起了头来。
而郑甘见此情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此刻他才彻底明白。
眼前这位年轻的曹魏“宗室”大将。
或许军事上是个废物。
贪婪的个性更是注定他没有任何道德名声可言。
但绝对不是个纯粹的蠢货。
否则何以长久居于关中都督的位置,无人能动摇?
自己若跟这种狠角色玩心机,耍手段。
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至于对方口中的所谓生路,不过是裹着糖衣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