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不惜自己的名声,那我又何惜晚节呢?后续尽量将此事兜住便是。”
“将来事,终归要以兵争的胜负来定论。”
“若能胜,廖立的诬言不攻自破。”
又指着麋威案上特意卷起的地图道:
“具体是哪位将军出征,又如何征战,这些细节我就不过问了。”
言罢,起身告辞。
麋威亲自送出。
两人走到门外,潘濬望着虽然残旧,但依旧称得上雄伟的长安城,停步道:
“丞相此法虽能解燃眉之急,但时间一长,物议终究还是要转向出兵的问题。”
“朝廷若要安抚关内,怕是要有所让利吧?”
“当然。”麋威颔首道。
“我今晨上表陛下,言及三事。”
“其一,若战事顺利,后续可减免数年关内田租、户调,以增加民间积蓄。”
“其二,宫中可仿照前例重立虎贲、羽林二郎职,以充实宫禁。”
“今年这一批,优先照顾关内子弟。”
这些都算题中应有之义,潘濬并未意外。
“其三,我家大人以老病上书乞骸骨,朝廷已经准允。”
“如此一来,司空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正好征辟关内大贤以充任。”
潘濬闻得此言,再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良久才叹道:
“说句冒昧的话,为师这辈子真正服气的人没几个。”
“先帝算一个,丞相算一个。”
“自今起,司空公也算一个。”
送走潘濬后,麋威转回府内。
仆人正在收拾桌案上的物什,唯独那卷帛布材质的地图,无人触碰。
麋威上前轻轻打开。
随着布面展开,河东二字赫然入目。
……
“果然还是选择出兵河东了。”
姜维望着渭桥上逶迤北上的辎重车队,又看了看身上精美的甲胄,下意识捏紧了剑柄。
一旬前,朝廷采纳卫将军麋威的建议,正式重立虎贲、羽林二郎职。
其中虎贲郎以功勋子弟和关内士族子弟充任,由原驸马都尉关兴转任虎贲中郎将,统领一应虎贲郎职。
而羽林郎则继续沿袭旧例,以六郡良家子中善于骑射者充任。
因麋威举荐,姜维出任羽林中郎将。
后者因此晋身比二千石之列。
姜维当然是对麋威感恩的。
毕竟这禁中显赫要职,多少人求不来,望眼欲穿?
但另一方面,正因羽林中郎将职在宫围内,除非天子亲征,或有特殊任命。
否则几乎不存在沙场杀敌建功的可能性。
而当朝这位年轻天子,怎么看都不是个马上皇帝的形状啊……
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伯约!”
一阵马蹄声自后而来,打断了姜维思绪。
回头一看,正是外出射猎归来的邓艾。
身后马背上还绑着几只野雉野兔,收获颇丰。
值得一提的是,麋威顾虑到将要丁忧,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前程,实际上是同时举荐了门下所有有才能的佐吏。
便是才能不足,只要品行端正,也会为对方谋一份能过活的差事。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邓艾。
麋威举荐他担任冯翊郡太守一职。
但不同于姜维的举荐直接被采纳。
冯翊太守的位置竞争极为激烈,最终台阁选用了资历更深的射援。
姜维本以为邓艾要为此消沉好些时日。
但此时看对方这般闲适的模样,竟是丝毫不受影响吗?
于是好奇打马上前。
邓艾随手递来几只野兔当礼物,目光便转向姜维身后。
众羽林骑士自然认得卫将军麾下的邓艾邓士载,个个挺胸抬头,姿态昂扬。
邓艾不由赞叹道:
“六,六郡子弟多善骑,名,名不虚传。”
“伯,伯约有此雄兵在手,说不定能再,再建功业!”
姜维闻得此言,不禁神色一暗。
第293章 挑拨
“伯,伯约有心事?”
邓艾注意到姜维神色。
姜维轻吐浊气,道:
“我的志向,士载是了解的。”
“原本朝廷打算闭关息民数年,倒也没感觉有什么。”
“但今日看到别人将要建功立业,而自己却在宫中等闲度日,难免心气不平。”
“哈!”邓艾抚掌一笑。
姜维面色顿时不爽:
“你的冯翊太守不也给射援夺了么,何必取笑我?”
“非,非也!”邓艾连忙摆手。
“射府君,先,先帝老臣,才德我所不及,何,何言夺?”
但见姜维似笑非笑,邓艾干脆从布囊取出一片木炭和纸,就着马鞍快速书写起来。
姜维并马上前,看到纸上赫然写着“扶风”二字,愣了愣,忽有明悟。
这位射援射文雄,祖籍扶风郡,乃是早年三辅士人流入蜀中代表人物之一。
其人少年时期便在关中颇有名声德行,因此被当时的太尉兼名将皇甫嵩一眼相中,嫁女与他。
有了这个前提,再去思考朝廷选用射援为冯翊太守,便不难理解了。
借助射氏在关内的名望,平息众议嘛!
只是……朝廷为何万般优待关中士民呢?
姜维本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但现在看来……
“总之,早备粮秣,整修军械。”邓艾抬头道。
“我料不出半年,你我或也要出河东的。”
看着口条突然流利的邓艾,姜维面上再无半分颓丧之色。
……
汉军趁着入夏丰水时节集兵于临晋城的消息,很快就被隔河相对的河东魏军发现。
而后者直接以快马加急的方式往南传递。
不过三四日后,自潼关至洛阳便全线惊动了。
之所以如此效率。
不单单是因为关洛之间的驿道体系本就是天下首屈一指的。
更因当下驻守潼关的左将军张郃,有着知耻而后勇的决心。
其人在获得镇守潼关的任命后,便马不停蹄西出洛阳,一路整修道路、城池。
而彼时洛阳上下都在关注新旧交替之事,反而无人掣肘。
张郃的军事布置得以顺利施行。
几乎在汉军第一批辎车进入临晋城的隔日,他便开始备战。
“人要知耻。”
潼关城楼上,张郃对一员偏将说道。
“如你我这般败军之将,能得起复已属不易。”
“若不拼死报效朝廷,来日有何面门到泉下面见先帝?”
那偏将年纪略小于张郃,满脸伤痕,显得十分狰狞。
但面对位高权重的左将军张郃,表现得相当老实,只是颔首应诺。
直到张郃唠叨完了,才道:
“将军之败,乃寡不敌众,非将军一人之罪也。”
“而郝昭彼时在陇右拥众而不能守,乃技不如人,岂敢与将军相提并论?”
张郃闻言摆手道:
“败就是败了,无须找借口。”
“关键要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