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宏听出廖化的潜台词,惊道:
“廖主簿不打算救援小关将军?”
却见廖化微微仰头,叹道:
“事从权急。”
“我相信君侯能体谅我的难处。”
对此,习宏无话可说。
毕竟他兄长就在临沅,而临沅的得失也确实关乎大局。
于公于私都不好反对的。
而既然廖化已经下了决心,习宏又羞愧于被敌人玩弄,自然不甘落后:
“小子冒昧,愿领一曲兵去东边替主簿盯住马忠!”
“若有机会救援小关将军,自当尽力去救。”
“若救无可救,便尽力替大军护住东翼,免得主簿渡河去攻潘璋时,马忠逆流来袭扰!”
廖化本就有些欣赏这个同郡的小辈,此时更壮其胆识,自无不可。
于是任命其为军假侯(军司马副职),领一曲精锐蹶张士(弩兵)前去澧水下游驻守。
之后,廖化加紧备战。
又请教本地熟悉气象水文的老人,准备在一个天晴水低的日子,渡河去攻潘璋。
期间,后勤辎重源源不断运上。
廖化初时未觉有异。
但随着临近总攻的日子越来越近。
他例行盘点军资时,却蓦然发现,除了人死不能复生之外。
先前战事损耗的军械粮秣,竟都已经如数补足。
甚至略有超出!
而细究下去。
自他南渡大江之日算起,连续一旬时间。
从江北运来的资源居然没有一日断绝?
这就不得不让人又喜又惊了!
第55章 他还是这般谦让有德
须知,此地不是江陵,不是公安。
更不靠近任何一处事先屯放粮资军械的仓城。
洞庭湖对岸的巴丘山下倒是有一座邸阁粮城。
但那是孙权家的。
如今廖化南下奔袭近两百里。
已经快有当初北攻襄樊的一半路程了。
而襄樊虽远,却能在丰水时一路沿着汉水进军。
现在不但是枯水时节,还没有一条从华容直达临沅的河流。
途中还得穿越人烟稀少的区域。
所谓“深入不毛”。
凡此种种不利,廖化早有后勤不济的心理预期。
所以先前才去抢占作唐,为自家大军谋个稳妥的立足点。
可现在。
麋威那小子居然能维持一旬?
竟无片刻贻误军机?
“不瞒廖主簿,其实麋司马本以为粮道要中断的。”
“因为江游上下皆为敌船所控,而我军只能依托区区数里沙洲据守。”
“最危急那日,敌船同时从两个方向进攻,真的是……有个话怎么说来着?左支右绌!”
廖化看着面前早已脸熟的詹思服,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一来,蛮夷骑兵虽比不上正经的汉军突骑。
但在这片不毛之地却有熟悉地形的便利。
反而更适合担任“导军”。
而麋威确实是这样做的。
这便初步算得上知兵了。
他才跟潘濬学了多久兵法?
二来,廖化自己作为汉家士大夫,居然还能跟一个南蛮混熟脸。
表面原因,对方差不多隔天来一趟,想认不出这张脸都难。
但细究背后,不正是身后道路畅通无阻,所以对方才能往返不断吗?
这又反过来证明粮道真的维持了一旬。
不是他的错觉。
想到这,廖化不由好奇:
“你等是如何应对江东水师左右夹击的?”
詹思服:“沙洲两头大量堆砌堡垒,然后分兵拒守,层层阻击。”
廖化心想这倒是个常规且合理的思路。
问题是:
“兵够吗?他只有五屯正卒,其余皆为辅兵、役夫之流。”
詹思服:
“确实不够,我家司马为此愁得说起来了胡话,说什么知友的十万大学生百万奥尼尔何日能到账……”
说到这,詹思服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显然没搞懂自己说的某些字眼。
而廖化同样听不懂。
不过他记得蜀郡北有汶山羌,南有青衣羌,且都早已王化。
或许麋威的“胡话”是在蜀中学来的?
只当真的是胡言乱语。
追问道:“后来怎么解决?”
詹思服:
“让辅兵入垒,协助正卒防守。”
“善射的用步弓。”
“力大的用强弩。”
“力小的用弱弩。”
“弓弩都不能用,就帮忙举盾,或者搬运箭矢等耗材。”
詹思服缓了口气,越说越起劲:
“总之,不分正卒辅兵,青壮老弱,通通参与守战。”
“凡杀敌者,不分正辅,皆有赏赐。”
“凡懈怠者,上自司马,下至走卒,皆受军法。”
“司马还请潘书佐记录他每日起居行止,并于晡时,连同军吏记录的功过名单一同宣读于众,让全军共同监督,以示自己说到做到,绝无例外之意……”
詹思服说得很细碎。
但廖化听到一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无非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外加赏罚分明,以身作则……这些老生常谈的道理。
可话说回来。
这些“无非”,有多少人真能贯彻到底呢?
但凡有一两条,都可堪为将了吧?
不由赞叹道:
“当初君侯任命麋司马替我维持身后,实为彼时无将堪用。”
“但如今看来,倒成了一着妙手!”
“此战无论成败如何,单论督后之任,麋威必有一功!”
叹罢,却见詹思服一脸欲言又止。
不由怪道:“你还想说什么?”
詹思服:
“司马先前叮嘱,若主簿论功,定要解释这些举措大多来自张君嗣张公的献策,他只是依计而行,绝不霸占功劳!”
廖化闻得此言,当场捧腹大笑起来。
“麋君还是这般谦让有德!”
“难得他还年轻。”
“如此才德兼备的青俊,若不能尽力举荐于君侯和大王,那就是我这个主簿的失职了!”
其实廖化作为关羽主薄,统揽州事,怎会不知麋威身边来了一个曾为两千石的益州名士?
关羽可能轻慢名士。
但廖化作为荆州名士,不会忽视。
照他理解,张裔固然有才干。
而麋威的举措,多半是其经验之谈。
可关键在于,张裔堂堂两千石,为何甘愿屈居于麋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