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一名管事前来敲门。
孙谦直接的冲过去开门,从错愕的对方手中,把范卷夺了过来。
孙琰和孙恒也徐徐转过头,看向他。
攥着范卷,孙谦目光如炬。
一个字一个字的狠狠看。
但逐渐的,他的手没那么紧了。
表情也从愤怒和不屑,变成了震惊后的空洞,以及一种仿若心中大厦崩塌的绝望……
道心破碎了。
“谦儿。”
孙琰见他有点怪,便开口喊道。
抓着范卷的手松开,孙谦语若寒霜:“我,这辈子也不写赋了。”
第157章 带心月回家
看完此篇,孙谦自信坍塌,道心破损。
孙琰也明白,不存在任何的黑幕。
这篇赋,绝对名副其实。
但一腔怒火,一下子便升了上来:“你小小年纪,一遇挫折便要退却,还说什么此生再也不写赋了,一场科考就决定了你的人生吗?幼稚,糊涂!”
可这样一顿看似责骂实则是激励的话语,没能点燃孙谦心中一丝的斗志。
低垂着头,他依然处在强烈的挫败中。
仿佛是遇到了一座被云层环绕着的大山,云端之上还有多高他不知晓,可这半山腰,他此生也无法企及。
孙恒察言观色的走到孙谦身边,拾起了那份范卷,双手呈到了孙琰的手中。
孙司徒,亲自来看让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儿子,竟当场跪地投降的文章。
而仅仅是看了几段,那怒火就完全的消匿。
有的,只是跟孙谦一样的震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呢喃着此句,哪怕如何的先入为主,将宋时安贬低的邪恶、混账,可脑海中的画面,依旧是不自觉的浮现。
哪怕是政治上的死敌,也不得不承认,洛水神女,真乃天人。
字里行间,皆是美不胜收。
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一个二十岁出头,正是‘自诩人间第一流’的少年,看到此篇也只能彻底绝望。
因为他知道,余下的人生,寿命纵使绵长至耄耋,也可能写不出超越此篇的雄文。
那人生,还有何种意义?
“此子,真是妖孽。”
孙琰看完后,原谅了自己儿子的消极。
一旁的孙恒,也在看的时候,频频的点首。
自己这位弟弟确实是很优秀,孙氏众多子弟之中,绝对是出类拔萃,一向是被认为家族的继承者,可是要去比拟宋时安,那还是差远了。
“你先回房吧。”
孙琰知道孙谦现在难受,便说道。
“是,父亲。”
孙谦对着孙司徒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父子二人。
“谦弟如此消沉,是否会出问题?”孙恒问。
“若是旗鼓相当,小败一阵,确实是会接受不了。但现在,他不会再去把心思放在文坛领袖上了。”孙琰倒并不担心他的心理状况,“原本读书就是为了入仕,就是要把官当好,何必本末倒置?”
当然,话虽如此,也不能强行嘴硬说这个状元的意义不大。
状元的意义,肯定比不上《洛神赋》的意义。
而这篇赋的意义就在于,天下学子都会以宋时安为偶像,去追逐,去崇拜。
他会拥有无数拥趸。
身后的追逐者,都以能够结交他为荣。
这种影响力,几乎等同于扬州孙氏了。
孙琰是当朝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宋时安没有这样的底蕴,现在也能够在全天下网罗‘党羽’。
“那他岂不是势不可挡了?”孙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恰恰相反。”孙琰想也不想的说道,“一个人的名望、才能大到这种程度了,让他做权臣,皇帝能放心吗?”
“可是等陛下收他,会不会太晚了?”
孙恒小声道。
“诶,这点你说对了。”孙琰少有的肯定这位大儿子,“秋后算账是会有的,但这个时候的他,依旧是皇帝最锋利的剑。”
人狂必有天收,这是纯粹的阿Q精神。
别人可以这样说。
可作为政敌,抱着这种窝囊想法,那就是奔着出局去了。
这跟坏人一定会得到制裁,他迟早会在八十岁的时候老死有什么区别?
“擂台还要继续打,我们继续走我们的路。”孙琰步履依旧坚定。
世家抱团,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该如何掌控宋时安,那是皇帝的烦恼。
就在这时,孙瑾婳端着茶点进来,假装‘父慈女孝’的来打探情报了。
“瑾婳,把这个给你兄长送去,他落下了。”孙琰瞥了桌上的范卷。
“是,父亲。”
孙瑾婳拿上便出去了。
在走了一会后,孙恒说道:“爹,小妹有点反骨。我还听说,前些天她还想偷偷给宋时安送饭。”
“你以为我不知道?”孙琰反问。
“爹…英明。”孙恒低下头。
孙琰看向屋外,而后随口对他叮嘱道:“就当不知道。”
……
孙瑾婳将茶点盘随手的递给了一个丫鬟后,便拿起那张范卷看了起来。
好像就是看了这个,兄长生闷气的走掉了?
宋时安都写了什么,对他打击这么大呢?
“《洛神赋》……”
她将文章慢慢的看完了,不禁有些感动。
写得太美好,太美妙了,哪怕有些词晦涩难懂,但依旧能够让人浮现出具体的意象。
这是在写一位与他有过交际的神女?
天下哪有什么神女…他也不会遇到呀。
那就是,他心仪的女子。
能够配得上他的心驰神往,作出这样一篇会流传千古文章的美人。
魄女。
………
状元的游街,那必定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当然,鞭炮虽然没有,可炸开的民意,倒是络绎不绝。
“这就是和六殿下一起守住朔风的宋大人,不仅带兵打仗行,科考更是双科第一,我大虞的救星来了!”
“听说已经有辞赋范卷了,我定要去购一份!”
“小宋大人从大理寺出来,又考了状元,最害怕的就是姬渊,听到了都要尿裤子吧!”
“是啊,只有宋时安能够克姬渊,我们竟然还有人要针对他,那些人,是不是收了北齐的银子,是卖国贼啊!”
境外势力赞助都来了。
宋时安知道,现在自己是真的有些风头太盛了。
尤其是踏在朝廷二品大员的背上马,更是要把老魏头气得恨不得杀了他。
没办法,宋时安要收割人望,要有对政敌的杀气,这样才能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至于说老魏头真的忍不住要杀他怎么办?
现在他的确能杀,随便杀。
说的是那种不计后果,非要除掉的杀。
但宋时安知道,他不会。
因为当今大虞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都在,杀了自己只是解决次要矛盾。
想要救亡图存,只能去解决主要矛盾。
这是真理。
宋时安,就要当那个解决主要矛盾的人。
那主要矛盾解决了,他怎么办?
很简单。
再创造新的主要矛盾。
自古以来,欺凌君主的权臣多,还是被君主杀掉的权臣多?
哪怕算上开国一朝那些滥杀功臣的雄伟大帝,也一定是前者更多。
宋时安,绝不当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