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筋。
毕竟背叛的伤口永不愈合。
宋时安走到了碑位前,上了三柱香。
接着跪在团蒲上,对着祖宗灵位,三次匍匐叩首。
而身旁的族人们,则是目光似剑的瞪着他,咬牙切齿。
第322章 不退族,也不受罚!
祠堂之外,八百个举着火把的族人,在宋时安进去后,便开始一顿输出。
“竟然踩着点过来,过了今晚,他不就被开除族籍了吗?”
“是啊,我可听说了,他人就在京县,被通知后赶到这里顶多就两天的时间,要来,早就能来了。”
“就是想让全族人都等他!”
“我们这些小辈也就算了,那老太公都多大年纪了,还要等他,架子大哦。”
“这才是当上了府君,要是当了刺史,那还有我们族人的活路吗?”
“不卖掉我们,怎么能当上刺史呢?”
“哈哈哈……”
就在众人肆意点踩宋时安,说着说着不亦乐乎起来时,一个身影慢慢的走近了他们,那冰冷的眼神,也让众人慢慢的噤声,直至鸦雀无声。
一位身着黑色衣袍,头发竖起高马尾,腰间配剑的女人,站到了他们面前。
这就是宋时安的女人。
那位叫心月的奇女子,大家都很熟悉。
因为她的战绩实在是太突出了。
尤其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表情,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宋府君此番来祭祖,同时也是来体察民情的。”心月伸出手,平和的说道,“诸位有何意见,敬请开口,我一定悉数向府君禀报。”
这句话说出来,所有男人都感觉到被挑衅到了。
这只是一个女人,她在装什么?
你虽然是个杀手,可我们惧怕你无非就是因为你身后的男人。
现在,你男人都进去挨太公的骂了,你神气什么呢。
人群皆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而后不满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法不责众,难道你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抓了吗?
况且你宋时安,本就理亏。
于是,在酝酿好后,宋氏小宗后辈们团结一心起来。
“宋府君屯田可以,为何要如此诓骗?”
“而且是在诸位族长和家主都不在的时候,强行的派兵过来征讨?”
“为什么屯田是在槐郡,还做出这种事情,这是要拿我们宋氏去建功立业吗?”
“他没有我们宋氏,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吗?”
一时之间,人群立马就聒噪起来。
“这样跟集市一般嘈杂吵闹,我如何转述?”心月高声道,“请一个个说。”
这一句话,让宋氏族人们的音量小了好几格。
在稍微权威的几人商量之后,便由在人群之中的一人开口道:“请问宋府君,该如何补偿我们!”
他刚说完,又有一人接话道:“他让我们牺牲去屯田,他那么多黄金,怎么他不拿出来?”
“是啊!他怎么不拿出来!”
“好,我去禀报宋府君。”心月认真道,“请问,询问者姓名。”
实名这句话把现场差点干寂静。
还是一个灵光的人喊道:“既是解决问题,为何要实名?”
“发言者可代表诸位所有人的意见吗?”心月问道。
“当然可以!”
“我们都是宋氏族人,同心一体!”
“这些问题,都是我们想问的!”
带着雷霆之势,众人觉得自己已经要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欺负哭了。
“好!”心月也高声回应,接着走到一人面前,凝视着他,“他怎么不把黄金拿出来,这是你想问的吗?”
那人脑子一嗡,彻底怔住:“……”
“是你想问的吗?”
心月继续的问。
身旁的人也紧张的吞咽口水,不敢开口。
她的视线,如鹰一样锐利,又像是狼一样的冷酷,扫在人的身上,阴森和骇人是一方面,更加让人可怖的是,对方仿佛就像是那种看了一眼,便能够将你的模样完全记住的杀手。
骂宋时安可以,但得是一起骂的。
在身份上,他们甚至不是家主和嫡宗,有哪一个人敢对宋氏的三品大官嘴一句:你怎么不把黄金拿出来呢?
就这么将第一排的人扫视了个遍。
竟无一人承认后,心月双手抱在胸前,平淡道:“看来,这些话并不能代表所有人。”
………
宋时安在行礼后,抬起了头,接着准备缓缓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宋老太公突然道:“跪着。”
宋时安也停了下来,继续的面对着祖宗灵牌这般跪着。
“拿来!”宋老太公伸出手。
身旁的人连忙双手呈上一把寒铁戒尺,送到了老太公的手中。
“宋氏执行家法,有四样刑具。”老太公介绍道,“竹批,乃责罚家族奴婢,打肿而不见淤,乃保留颜面:铁藜刺,对族中不肖子弟,刺孔数,乃违背家训条;九藤鞭,专治犯奸男女,鞭痕拼出‘贱’字,而后逐出家门;寒铁戒尺,乃对读书人,鞭挞所伤之手,永不得提笔。”
他要动用家规了。
可宋时安,依旧是十分沉稳。
“你知道,我为何不用不肖子弟的刑具?”老太公问。
“时安不知。”宋时安如实答道。
“此番你来了,没有回避,说明你不想被除去族籍,凭此,算不得不肖。”
说到这里,他抬起戒尺,指着宋时安:“而作为读书人,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读到哪里去了!”
“时安书没读好吗?”宋时安抬起头问道。
“谁有你书读的好啊,一年时间,连中两元,还写出了《洛神赋》这样的雄文。”
宋老太公讪笑后,厉声道:“但读书人讲礼,讲德,讲情。我与李老太公亲自去建兴见你,不辞而别,合乎礼吗?清查家族田亩而不经族人同意,威逼哄骗,有德吗?汝父乃是家族全力托举,方走进朝堂,一向以来,家庭和睦,府宅安宁,而你如此破坏这份恩义,顾念情吗?”
这番话说出来,余下的每个人都是感觉到寒心。
宋老太公表达的已经相当的克制了。
而越是这种冷静的控诉,不带着脏字,越是深刻,越是入木三分。
无论是谁,都应该羞愧到难以自拔吧。
再看宋时安。
一脸犟!
“太公。”宋时安询问道,“我来之前,宋氏和李氏,是否做过高价收购粮食,甚至向官府贿赂,强买官粮的事?”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游离了。
宋老太公更是一怔。
他们也想犟嘴,但是没用。
因为宋时安几乎扮成了一个庶民去微服私访。
“我在跟你谈礼,谈德,谈情!”宋老太公暴躁道。
那能一样吗!
“这也是礼,是德,是情。”
对此,宋时安丝毫不怯场的回应道:“我还未来时,诸位便去见郡丞,打着我的旗号,向其提出诸多要求,绕开府君而去质问郡丞,合乎礼吗?屯田系司州百姓生死,乃大虞之重。而今国库粮食紧缺,诸位高价收拢粮食,而又盘剥佃户,倘若屯田无粮,多少百姓将死于饥寒?诸位明知道屯田不成,时安必死,还为了一己之私,百般阻扰,就这么看着时安殒命,可有人情?”
宋老太公听着听着,就开始红温,越来越红,手也越来越抖。终于,他破口大骂道:“诡辩!你在诡辩!你这不肖子!”
得,刚才还说没把我当不肖子的。
行吧,大状元就是歪理多呀。
“太公说的对,这宋时安就是在犟嘴,仗着读了点书,跟族人们玩起了心眼!”
大伯在刚才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点,所以直接就开口道:“你这样说好像你也很公忠体国,大公无私,可屯田怎么就不损你的利益呢?”
“我家共计一万五千亩田地,九百八十二佃户。”宋时安道,“除开两百四十人愿意留下,其余人等,皆去参与屯田了。”
这个比例,甚至是更狠的。
大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所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可是,你屯田会获得功名,屯田成功了你能升官,这些微不足道的的田亩对你而言,并不算什么。你,还是赚的!”
“那依大伯的意思是……”宋时安好奇的问道,“我不能升官了?”
“你在说什么?”
“陛下让我来屯田,一切我都照做了,假如成功了,是否升官那是由陛下决定。”宋时安反问道,“我记得堂兄也在做官,他日后升官,是算赚的吗?”
“那也是他尽责尽忠,努力得来的,什么叫赚的?”大伯反驳道。
“我奉陛下命屯田,不算尽责尽忠吗?”
“……”大伯瞬间涨红,指着他骂道,“诡辩!你在诡辩!”
那能一样吗!
“宋时安,你这样狡辩无意义!”这时一位叔父道,“你补偿给我们的田亩的确是变多了,可佃户少了至少六七成,这么些人,怎么去种那么多地,到时候我们必定会亏损的?这些亏损,你如何来弥补!”
“换个说法,若能够召来更多的佃户,将那些田全部吞下。”宋时安道,“诸位的田亩将多一倍。”
“还哪里有人让我们召来?都被你拉去屯田了!”
“但田就在那里,现在垦不了,日后若家族更加壮大,这不就是白赚的吗?”宋时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