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秀英说到此处，不由叹了一口气，她想到了玄唐的府兵制。
“可现在，炎汉是募兵制，兵员全靠征募。”
“需要训练三年才能成军，一旦死伤惨重，短时内根本无力补充。”
“这就涉及到两个问题。”
“钱和兵员。”
“募兵需要大量的钱，募兵来的士卒也不在为荣誉而战、大义而战，而是为金钱而战。”
“而能够升迁的都是官宦子弟，世家豪强子弟，势必会造成大量归属世家门阀的功勋将领。”
“最终导致功勋门阀沦为世家的后花园，失去本该具备的制衡作用。”
“这是第一个问题。”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兵员问题。”
“一旦招募的士兵战死太多，短时内无法补充，而边疆告急，外寇入侵，国土沦陷。”
“这个时候，世家门阀的私兵就成了救命稻草。”
“可要他们发兵，就要钱，就要粮，就要军械，就要武备。”
“这意味着，你们的皇帝陛下，要用自己国库里的钱粮军械，武器装备，来供养世家大族的私兵抵抗外敌。”
“倘若国库不足以支撑，便要用盐铁之税，或者以田亩、矿产充当抵押的军资。”
“甚至好不容易打完仗，养出来的精兵，却都是私兵，要还给各大世家。”
“即便他不想还也没用，因为这些私兵吃的用的，全部都是世家供给，根本不听你们皇帝的命令。”
“故而，募兵制下每一笔财政，都有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
“如果你是世家子弟，你会支持募兵制，还是征兵制？”
“这就是你们炎汉现在内部最大的矛盾。”
“现在，你懂了吗？”
第43章 女君驾到
轰！
方羽宛如遭到晴天霹雳，强自镇定地坐回支踵上，精神一阵恍惚。
她的这些话，总算让他明白了阴山之战的前因后果。
狗皇帝，老贼，刘灵等代表皇权。
司马衷、王少宇等代表士族。
因为兵制之争产生的核心利益矛盾，导致双方开始明争暗斗。
三万炎汉正卒，便不幸成为这盘棋局的棋子。
生死不由自己。
若阴山之战大胜，狗皇帝将借胜利之势对西洲大刀阔斧的改革。
若败，世家门阀则趁机夺取魏然或者庞元的位置，堵住狗皇帝改革兵制的口，同时增强自己的势力。
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他们这些炎汉正卒是否愿意参加。
没有人在意，这些老兵身后是否有亲人，是否有爹娘。
方羽很想站起身，指着武秀英的鼻子，大声反驳，大声斥责。
可武秀英说的，王淳提供的，加上他自己亲自经历和推断出的结果。
一切都明了。
方羽粗喘着气，神情越发沉默，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他们这些炎汉士卒，到底还算什么东西？
荣誉？骄傲？
哈哈哈..
可笑，可悲！
他彻底对朝廷失去所有希望，再无任何留恋。
只是有一点他没有想明白，为何玄唐人没有乘胜追击！
双方像早就约定好的一般，答应了演武沙场。
这些太像肮脏的官场交易，权力斗争。
可还有一点说不通，玄唐又不是炎汉家的，他们为什么会同意？
“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炎汉内政不稳，为何你们不将计就计，大军入侵？”
方羽渐渐缓过气来，平复了心情，目光深邃的再次看向武秀英。
“如果阁下愿意投靠我们玄唐，这个问题，秀英自然知无不言，并且从炎汉来的密函都可以查阅。”
武秀英面露喜色，语气无比真挚。
方羽不置可否，平静问道“我说一句投靠，你说一句接纳，就信了吗？”
“哈哈，只要阁下点头。”
“哪怕不立刻投靠，周万三带来的十辆大车有墨晶驱动，每车承载百石之粮，这千石之粮足够千人三月用度，都可以便宜卖给阁下。”
“这些就是我们玄唐的诚意！”
武秀英自信的站起身，右手指向外面的大车，神色期待的看着方羽的反应。
一边是来自炎汉朝廷的背叛，一边是来自袍泽们缺衣少粮的困境。
方羽很想开口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迟迟无法开口。
怎样才能既要粮食，又不用答应投靠对方呢？
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更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一时间，帐篷陷入沉思。
武秀英在等，方羽则在思考..
“校尉！”
就在这时，瘦猴从帐篷外走进来。
他肃然拱手道“校尉，从黑水城方向来了一支队伍，自称是酒泉女君，说与你有旧，想要见你。”
方羽心里一动，目光扫向武秀英。
果然！
她看似面无表情，可还是下意识摆正了一下坐姿。
等一下，我是不是可以利用酒泉女军和这个玄唐定西将军的女掌柜？
来个左右逢源，火中取栗？
“武娘子，不好意思，我要失陪一下。”
方羽故意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做出要去接应的姿态。
“阁下无需多礼，在下对酒泉女君也是仰慕已久，不知可否一同前去迎接？”
武秀英怎么可能让到嘴的鸭子飞走！
就刚刚！
她明明看到这头猛虎已经动摇了，已经有了说服他的可能！
都是该死的酒泉女君，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这个时候来！
心里虽然大骂，可武秀英面对方羽的表情，依旧是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善。”
于是，两人携手各自带了一什人马。
而在出帐篷时，方羽经过瘦猴身旁时给了他一个眼神，暗中用手指在其掌心快速写了一个“水”字。
瘦猴会意，立刻大步离开，开始准备。
不多时，方羽和武秀英，便站在西门百米处。
前方，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和上千炎汉部众临近营地。
酒泉女君身穿华丽羽裳，踩着匍匐在地的仆人脊背下了马车。
所有人都被美丽动人的容颜所惊艳！
即便是方羽也感觉眼前一亮，在斗场时，他眼中只有敌人，只有批判，哪有什么美色。
如今仔细打量，果然美艳不可方物。
“玄唐武秀英，见过炎汉酒泉女君，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武秀英见方羽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女军直看，被其美色所夺，心里十分不爽。
当下，直接先声夺人，强行将众人的视线勾了回来。
果然，当众人闻声将注意力转移到武秀英上时。
她已经大大方方的跨前一步，置于众人身前，微微躬身一拜。
“我得乖乖，这黄衣的女娃儿看着像个女将军，不仅长的秀气，身上还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势。”
“还有这女君，真是国色天香，美若天仙，你看这脸蛋，这身材，啧啧。”
胖达色迷心窍，竟然当场忍不住发出评论之声，还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方羽神色清醒过来，转身狠狠的瞪了胖达一眼，这个混蛋，真是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可惜，就是屁股小了点，不好生养。”
胖达头一缩，低着头，双手放在腹部前摆弄着，小声的嘀咕。
方羽老脸微红，略感尴尬。
“这位姐姐无需多礼，看看你，脸都被大风吹的褶皱了。”
酒泉女君看到众人的眼神和议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她在两名女剑侍的拥护下，直接略过了武秀英，来到方羽身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方羽，我们又见面了。”
“昨日一别，我脑海里都是你说的那些。”
“抱歉，生于皇家，有时候我真的不能理解你们的难处。”
“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今后，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