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注定是他们死期,并且显然还是不得好死。
项昌一挥手,箭矢齐发,对于那些犹自蹲在原地犹犹豫豫的降卒,全部射杀!
这一幕,让所有争抢的兵士心头一惊,生出一股强烈的后怕与庆幸,于是要砍杀这些原先长官的意愿就更加强烈起来!
“好!对于大家的渴求,我都感受到了!为了让大家尽快吃上饭,加入到大楚军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一起做兄弟,咱们就不要一个个砍了。”
随着项昌慷慨有力的话语,他身后的护卫们将一袋袋短刀、短剑、断矛倒在了点将台下,赫然足足有上千余把,示意所有降卒每人捡拾一把。
待所有降卒捡拾完,一人一把兵刃在手,面色迷糊站立在点将台下时,所有大汉军营的俘虏将领与军官,解开了捆绑,推入了台下。
“大家砍吧,只要拿到这些军官的一块尸身,就算真正成为大楚兵士,就可以去旁边痛痛快快进食了。”
听到项昌的话,所有降卒全呆住了,——刚才明明还绑着手,眼下怎么就变成让他们砍活的了?
那些被俘虏的将领、军官完全绝望,浑身不受控制的哆嗦着,项昌这狗贼的狠辣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们的认知,这是要让他们原先的麾下兵士,反过来将他们这些军官、将领给乱刀分尸啊!
“干他娘的,弟兄们,不能坐以待毙!”
“对,冲,不能怂!”
“都是一个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
……
出乎点将台上旁观的周殷等的意料,那些降卒还在犹豫,那些将领、军官反而抢先出手,不住厉声怒骂着,对着身旁的降卒冲去,抢夺过兵刃,然后疯了一样胡乱砍杀着。
那些降卒没有防备,真个不少被夺走了兵刃,并且被砍得狼狈不堪,浑身鲜血淋漓。幸而这些兵刃难以致死。
这些降卒完全被触怒了,不知谁发出一声大叫,所有降卒忽然一拥而上,像是巨浪拍击一叶小船,瞬间将所有将领、军官给吞没掉了。
看着这群在这一瞬间完全变成了野兽,为了自己的生,向着原先自己军队的长官举起了刀,砍死还不够,还乱刀分尸,相互拼死争抢他们尸身,这惊悚一幕,看的点将台上众楚军将领一片死寂!
“如果,身为将领不能爱护兵士,做到爱兵如子,反而驱使奴役如牛马,打骂鞭笞如奴仆,那么有一天遭到兵士反噬,惨被分尸,也是理所应当。我想,以前的名将吴起,遇到眼下这种极端情形,所有兵士宁可与他一起死,也不会砍杀他去偷生。”
原本黑施、田兼等所有人,包括周殷,看着那负手钉子一样站立点将台最前的挺拔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而今听闻他这段冰冷的话语,陡然间心头大凛!
“我等以后一定爱兵如子,奖罚分明,绝不再将兵士当作牛马奴仆看待。”⑻锛娴仍揪褪浅錾淼撞悖敛怀僖桑嗳蛔龀龀信怠V劣谇础⒑ⅰ⒛⑽览值群缶笞褰欤脖徽夥染跋蟾鸷常擦⒓捶追赘�
对于操演场这突破了人类道德、超出了人性范畴,完全如野兽般为自身生存而选择向原先长官举起屠刀的丑恶一幕,项昌自己心头也是一阵阵反胃。
然而想到前世老爹堂堂英雄,被汉军逼死也就罢了,还惨遭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他就强逼着自己死死站在原地,将这一幕每一处细节,都无所遗漏看在眼里。
眼下是礼崩乐坏的乱世,如果自己心不够硬、不够狠,那么被乱刀分尸的,就是老爹、就是自己!
“都尉。”静静又看了半响,见越来越多的降卒举着一块块残肢、血肉,兴冲冲跑到操演场西侧,向大楚兵士换取大吃大喝的饮食,兴高采烈加入到大楚军,项昌忽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并不高,在厮杀声嘈杂的操演场甚至显得有些微不可闻,然而听在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周殷耳中,无疑炸雷,第一时间上前两步,语气都带了敬称:“您说!”
项昌回头意外看了他一眼,一笑:“都尉感觉这些降卒,眼下编入军营中,再与汉军战斗,还会倒戈吗?”
周殷摇头,用力而坚决!
开什么玩笑?为了活命,疯狗一样将原先长官都给乱刀分尸了,即使重新投靠汉军,汉军不用说接受他们,应该说怎么会放过他们?毕竟大楚军法严酷,大汉军法就是闹着玩的了?
“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再做出临阵倒戈的举动,交了这份投名状,就确凿是我大楚兵士了。”项昌也同意颌首,转而对身后黑施等一干将领沉声道:“你们都看清楚了吧?知道怎么做了吧?”
所有将领精神一振,齐齐上前一步,躬身应喏。
“那剩下的降卒,你们就按此办理,务必两日内结束!毕竟汉军在旁虎视眈眈,可不会留给我们太长时间。”
项昌压上了老爹的信誉,对刘邦麾下重将大肆册封,搞得汉营上下离心,给疲惫的大楚残军争取到了这弥足珍贵的一段休整期!
根据他对张良、陈平的认知,这两位当今天下最聪明的大脑,一定会在最短时间想出应对的法子,将自己出下的这道难题给破解掉!故而他心头一直紧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松懈。
疲乏的大楚残军得到了有效的休整,很快就会恢复最佳战力,但接下来大楚军还面临一个最大问题,兵员!
垓下城解围一战,楚军也是折损不轻,那怕加上周殷军、英布军,眼下不过堪堪十万而已。大楚与大汉不同的是,疆域眼下几乎全落入汉军之手,兵力损失一个就没一个,无法像汉军一样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因此被逼无奈之下,项昌不得已将心思打到了这些降卒身上。
英布送来的汉军后军降卒,那夜突袭孔熙军大胜的这批俘虏,垓下城解围之战老爹大发神威将好几支汉军打崩掉,收拢了不少降卒,三相叠加,足足有近乎四万余。
剔除军官,剔除老弱病,剔除刺头,项昌估摸能得到两万七八左右可用!
这批降卒要是真个与大楚同心同德,补充进军队中,无疑将大大提升楚军整体实力。
不错,一开始项昌的思路就很清晰,这些降卒俘虏,军官不要,刺头不要,抱团的不要,老弱的不要,只要温顺听话的最底层精壮兵士,最好脑子也没有,只会听从军令闷头冲锋的一根筋最佳!
“但为了稳妥起见,那怕经过了这番沾血检验后的降卒兵士,在补充进军队时,依旧每一伍仅补充一人,不能让他们抱起团。同时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位伍长,这些降卒,兵器甲胄饮食,都一视同仁,并且要嘘寒问暖多关心,务必让他们感受到军中兄弟春天般温暖的情谊!做不到者,军法从事!”
项昌心知肚明,以前降卒之所以编入军队出现反水倒戈,就在于管理太过粗糙粗暴,军中欺辱降卒、鄙视降卒,甚至敌视降卒的情形普遍存在,加上降卒中的军官、既得利益的抱团刺头的鼓动与策划,反水倒戈也就顺理成章。
对此,项昌是绝不允许!
众将领立时纷纷躬身,肃然应命!
眼下对于项昌的军令,后军所有将领再无人敢轻忽怠慢。
第88章 先收利息
楚军忙着抓紧时间休整,同时大力推行军功封赏制,汉营则忙着封官许愿,安抚重将。两大阵营各忙各的,就此不约而同停下了厮杀,进入了平静的对峙期。
于是在这深秋时节,垓下城下,经过了一番惨烈的战事后,诡异的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和平期。
这段时间,刘邦是用尽了洪荒之力,来安抚这群跟随他打天下的老混账、老刺头。不得不说,这些老混账、老刺头就没有一个善茬!
当年他们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别脑袋在裤腰上,决然跟随刘邦起兵造反,本身就是一群亡命徒。一路走到现在,大小血战几十场,哪一个不是战功卓著?能够大浪淘沙自万千人中留存下来,并且冒出头来,又哪一个是易与之辈?
而今眼看大楚就要熄火,大汉就要代楚当兴,他们自然不免蠢蠢欲动。谁不想在接下来的分赏酬功的盛宴中,割取下肥美的一块?
原本他们心思倒还不至于这般迫切,毕竟大楚虽然眼看着要断气,但这不是还没有断嘛。
然而霸王的这番神助攻,册封他们为诸侯王的举动,却是打开了他们心底的潘多拉魔盒,让他们不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站在他们角度,谁不想坐拥一地称王道寡?特别还是他们战功足够卓著,的确拥有被封的资格!
这天下固然是在刘邦带领下打下来的,但大家都是出了力,凭什么你至高无上称皇为帝,我们就要作奴作仆,为臣为将?
就凭你刘老三是老娘被蛇操了而生?起事后斩杀白蛇,头罩青云,天命所钟?
大家自小一起偷鸡摸狗,踹寡妇门,挖绝户坟,谁他母的不知道谁?不就是你老娘偷人,你不是你爹的种儿?至于醉斩白蛇、头罩青云,还不是弟兄们给你吹出去的?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咱们谁也就别装这个逼!
猎获一头鹿,你是老大,你吃身子,大家都没有意见,腿、尾、角等边边角角,起码让弟兄们也吃上几口,不为过吧?眼下你一心想要独吞,随便薅下几根毛丢给弟兄糊弄,却未免太过心黑了吧?
刘邦厌恶分封诸侯王,作为心腹重臣的他们都是知晓,只是以前被刘邦压服的死死的,无可奈何。
而今面对这天赐良机,不免心头蠢蠢欲动起来。
对于项羽的册封,对他们来说眼下条件不够成熟,不可控的因素太多,是不具备与刘邦翻脸自立的。
那么,我可以继续保持对大汉的忠诚。但是,我爱大汉,可谁来爱我呢?大汉总不能对此没有一丝表示吧?如何表示?册封我为诸侯王,不就两全其美了?
故而,这段时间刘邦面对的局面,就是一干老混账、老刺头联合起来,几乎不加掩饰向他讨要王封的鲜明心思。
但不得不说,刘邦这老流氓还真有几把过硬的刷子!
有张良给他谋划的策略打底,心头大定的他,具体实行过程中又是拉拢又是许愿又是恐吓,恩威并施,连哄带骗,最终硬是将这群老混账、老刺头给一一摆平镇住了!
这也是谋士与主帅之间的差别。
谋士也许能够想出万千条切实可行、面面俱到的良好谋划,却终究没有主帅那等能够不折不扣实行、最终将那虚幻蓝图变为美丽现实的强大变现能力!
摆平了一干老刺头,得到了他们此后将继续忠诚任将,全力攻伐大楚的承诺后,又将曹参等重将麾下兵士进行了互调。
总算彻底解决了这心腹之患,刘邦毫不迟疑,急吼吼找到韩信,询问何时出兵继续进攻垓下,将大楚给一举覆灭!
对此,韩信断然表示拒绝。
“大王,我们已失去了最佳灭楚时机,不宜主动求战!大楚经过这段时间休整,又得到了英布军、周殷军的粮秣支持,还自我大汉军得到了不少战获,兵士足衣足食,兵甲齐备,已经完全恢复到巅峰状态!此时主动与之作战,楚军有垓下城作为依靠,有周殷军、英布军为两翼,急切间根本难以覆灭。即使侥幸战胜,我大汉军就怕也要遭受重创,当前二十余万精兵最终剩存无几。”
对于韩信的军略,刘邦自然无所怀疑,闻言一屁股坐在案牍上,大刺刺撩起衣袍,挠着胳膊上结疤发痒的伤口,老脸上满是恼恨:
“那如何是好?还能放任楚军这般继续休整下去不成?如此何时方能够将之灭掉,让遭受战争之苦的百姓能够得喘口气,休养生息。”
韩信嘴角微翘,傲然一笑:“大王是当局者迷了!眼下时间是站在我们一方的,真正对战局着急的不应该是大王,应是项籍的大楚才对。”
韩信让一名军士将当前天下疆域图给挂起来,指着侃侃而谈:
“大王请看,眼下大楚疆域全失,老家旧楚之地,随着周殷前番投降,也全落入了我们掌控。眼下大楚军虽短暂获得了宝贵喘息之机,看似有望恢复大楚光辉,实则不过是无根之木,残炭余火,终究不得长久。”
一听这话,刘邦陡然来了精神:“这话怎么说?大将军且给寡人好好说道说道。”
“楚军面临最大问题,就是粮草军需,无以为继,战损兵士,无法补充。特别是粮秣军需,一旦当前这些军粮吃光,却再自何处而来?况且天气日渐寒冷,马上进入冬日,更不利于作战。楚军困守孤城,到时就怕不用战,自我就崩解掉了。故而眼下急得不是我们,而是项籍这位大楚霸王!”
刘邦陡然醒悟,也不再忧心忡忡提速战速决让天下百姓早日安居乐业的话头了,忘形抚掌笑道:“我明白大将军的意思了,我们就在此拖住楚军,只要时日一长,足以将之拖的自我崩垮?”
“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霸王是不会给我们拖住他们的机会的,如我所料不差,近几日大楚军必然会全军出动,主动求战。当然这也正合我意。只要楚军离开了该下城,失却城墙防护之日,就是他彻底败亡之时!”
韩信双眼寒芒如剑似箭,话语铿锵有铁石之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坚定。
韩信最擅长的就是运动野战,最讨厌的就是打没有技术含量伤损又高的攻城战。回顾他指挥的战役,鲜少有主动去攻城,都是将敌军从城池中勾出来或逼出来,然后在野战中彻底击溃。
眼下那怕面对威名赫赫的西楚霸王,对自己兵法军略有着无比自信的他,依旧不屑于去攻城,耐心等待霸王率领楚军来主动求战,然后以逸待劳,故技重施,将之一举覆灭!
刘邦大喜,站起身,拍了拍韩信脊背,慨然道:“有大将军在,我还有何忧?大将军尽管放手施为,此番我与大将军一起坐镇中军,还有将领再胆敢违令,不劳大将军动手,我亲自斩之!”
当陈平怀着激动的心、端着颤抖的手,走进刘邦营帐时,刘邦这老登已喝得醉眼朦胧了。
躺在软榻上的他,偎依在一名姬妾怀里,另外一名侍女给他揉按着双腿,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欣赏着营帐内几名姬女在翩翩起舞。
对这一幕陈平早见怪不怪,什么时候刘邦能有个正形,一举一动像项羽那般时刻保持着贵族的雍容华贵、举止庄重,他反而才感到奇怪呢。
看到陈平快步走来,躬身行礼,虽然有些不舍,刘邦还是坐直身子,挥手让侍女退下,对陈平醉朦朦的道:
“陈都尉前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知寡人?”
这就是刘邦,虽然爱好美色,贪图享乐,但遇到正事,能够立即挣脱出来,做到以正事为重。
眼下他的精神导师、心头好张良,伤势迟迟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担忧之下刘邦用牛车载了他,派重兵护送他回汉中休养去了,陈平就顶替了张良,成为了他的第一谋士。
陈平智谋之强,在汉军阵营也是属于顶尖一流,以张良贵族出身,谋略高绝,竟然也遮不住他,让他在刘邦面前崭露出头角。
但有张良在,他在刘邦心目中就永远不是第一谋士。前世史册,陈平真正受到刘邦信重,发挥作用,展现过人智谋才能,也是在大汉建立,张良归隐不理事之后。
而今张良意外中箭,不得不休养,意外让他得以提前上位。
“大王,在向那楚军中郎将丁固送上了厚礼,表达了您希望与他亲近的意愿后,想不到他真答允了我们,愿意暗中投靠我们。”
听闻陈平的话,刘邦大喜,双手一拍,大笑着连道几声“好”,醉意都随之消散了几分。
这段时间刘邦采纳韩信之言,耐下心来,摆出缩头乌龟的架势安守营垒,一副楚军不主动进攻,他就将龟缩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当然,实际上他自然不可能闲着什么也不做。不仅想方设法动用一切手段去探查大楚阵营内一切军情,针对陈平前番在军议中收买大楚将领臣僚的提议,也毫不迟疑开始施行,不仅暗戳戳给了陈平万金,还给他提供了大楚阵营中有可能被收买的一名将领的名字。
此人,自然就是眼下陈平所言的丁固。
刘邦将酒樽在案牍上重重一顿,冷笑道:“算这混账识相,否则覆灭楚军后,我非斩他不可。”
侍立一旁的陈平心下奇怪,项羽麾下将领数不胜数,仅仅项声、钟离眛那等级别的重将就堪称众多,像丁固这等小小中郎将,声望不隆名头不响,怎么就入了刘邦的眼,并且断定他对大楚怀有二心,可以被收买?
陈平却是不知,刘邦之所以认识丁固,在于当日彭城之战,他被项羽打崩后丧家狗一样落荒而逃,项羽对他发出了追杀令,大楚将领疯了一样追杀他,正是这位丁固中郎将运气爆棚,追到了他。
原本这一劫刘邦是怎么也躲不过去,汉楚之争在那一刻也将划上一个圆满句号,谁曾想经刘邦一番哀告,这位丁固中郎将竟然意外放了他一马。
要仅是如此,刘邦对这位丁固中郎将却不是要感恩戴德,铭记五内?然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不知是不是出于小人心态作祟,丁固放刘邦逃走,却又不是那么痛快,而是对刘邦做出了不可名状之事,——让刘邦这位堂堂汉王,可以与西楚霸王比肩的大人物,下马对他跪拜哀求、自我辱骂轻贱了半天,才心满意足放过。
由此刘邦虽然逃得性命,对他也是恨之入骨。
不得不说世上真有这么一种小人,自身才能不足以搅动风云站到潮头,却心底阴暗,最喜欢凌辱那高高在上万众瞩目的大人物,以彰显自己较之他们还要强大的变态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