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战马密集,刀枪如林,他的护卫骑军,包括诸王,纹丝不动肃立当场,不闻半点人声,尽皆用敬服眼神看向他。
此时的冒顿,在射杀了父亲头曼单于后,灭杀东胡,驱逐月氏,吞并楼烦,雄踞大漠南北,统一草原,建立起了强大的匈奴帝国,麾下控弦骑军三十余万,正处于他一生功业的最巅峰。
“无上尊贵的大单于,逃走的那名楚将,就是霸王之子项昌,用兵极为狡诈凶悍,还请速速派遣骑军追上他,将之杀死为好。”韩王信跟随臧衍回到匈奴大军,见了冒顿,下马谦卑见礼后,神色惶急的道。
冒顿看也不看他,仅神色冷漠的摇了摇头。
韩王信大急,忍不住还要恳请,却被旁边的右贤王冒产兜头抽了一马鞭,大骂道:
“滚开!你们南蛮的兵马,都是些软弱的矮脚羊,那项昌也不过是角尖锐一些而已。而今大单于驾临,再有多少,都足以一举覆灭。那小儿放之逃走,整顿兵马,一次性灭杀,却不简单痛快!”
交易给韩王信的数千匈奴骑兵就是出自冒产军帐。想不到韩王信这等拉胯,一战之下,几乎全军覆没,仅仅残余数百仓促逃回,右贤王自然心头对他恼火万分。
韩王信不知道的是,八万草原骑军长途跋涉,远道而来,冒顿这位老辣沉稳、雄才大略的骑兵之王,岂有不作休整,立时冒然投入战斗的道理?
韩王信被骂得心头恼愤,几乎血液倒流,却不敢表露出来,讪讪而笑,连连点头而退。
“大单于这般考虑也是对的,不用说难以追上项昌小儿,即使追上,将之杀死,他的麾下一哄而散,却如何做到一举歼灭?”臧衍催马走过来,对韩王信道。
处于匈奴阵营之中,出身中原,同属于炎黄一脉的两人,天然相互抱团。
韩王信眉头紧锁,眼神焦躁,摇头道:“但愿如此吧,我总感觉那小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对于韩王信的顾虑,臧衍本能想笑:“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匈奴骑兵的强大你也见识过了。而今足足八万之众,不用说项昌小儿的几万兵马,即使霸王引十万军亲至,就怕也难以匹敌!你还是将心好生放进肚腹里吧。”
韩王信一想,也感觉自己有些过于神经过度了,放松心神,点了点头。
项昌带着三千骑军,第一时间赶回楚韩大战的战场。
此时李毅已经将俘虏收拢起来,在营地内看守好,战场也清理打扫完毕。
这一战堪称战果不斐,斩杀韩军过万,俘虏了一万几千余,逃窜掉了仅仅有数千之众。
韩王信在韩、赵两国辛辛苦苦搜刮的财货粮草,付出偌大代价与匈奴交易的战马,都落入了大楚军之手。
项昌率领前来的五万军,三万是骑军,两万是步军。
他带着一万骑军抢先赶来救援李毅,两万骑军护卫着两万步军随后慢慢进发,此时也尽数抵达。
两下军队合拢一起,去掉战损,总兵力达到了六万余众,包括三万骑军,三万步军。
见项昌带着三千精骑神色惊惶返回,刚刚将六万大军安扎好营垒的李毅,忙与诸将迎了过来,闻听匈奴八万大军即将抵达,企图吞没燕赵韩三国,尽皆脸色大变。
“事情紧迫,不日匈奴军就将抵达。为了放手一战,没有后顾之忧,这些俘虏留不得了,今晚上全部坑杀。”项昌话语冷酷如冰,断然下令。
李毅也是没有二话,立时拱手接令,下去安排。
这些俘虏的韩兵,韩王信为了获得他们的忠诚,最短时间激发起他们的战意,让他们效命死战,这段时间放任他们烧杀抢掠,每一个手上都沾满斑斑血迹,死有余辜。
“匈奴骑兵虽然强大,却也不是不能战胜。既然冒顿胆敢将狼爪子伸来我中原之地,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将之给剁掉就是!”项昌环视诸将一眼,面容薄霜笼罩,语气杀机大作,一字一顿道。
诸将齐齐躬身拱手,大声应命。
第三日,略作休整后的八万匈奴骑军,挟裹着凛冽狂吼的北风,头顶着低垂的冬日阴云,漫无边际气势如潮,出现在北方地平线,缓缓进逼而来。
六万大楚军分成步、骑两军,列阵森严,静守以待。
冒顿坐骑着汗血宝马,张目凝视,淡然一笑,马鞭虚指道:“听闻大楚霸王与汉营对垒,之所以能够变败为胜,逆转颓势,就在于他的这个儿子。只是而今一见,列阵也是毫无出奇,不过如此嘛。”
左贤王稽粥、右贤王冒产、鲜卑王阿其勒图、乌桓王哈丹昭日格尽皆发出一阵哄笑。
稽粥神色恭谨,在马上欠身对冒顿道:“大单于威加草原,势遍大漠,乃是无垠的碧天、无边的瀚海一样的人物,又怎么能是那什么霸王能够比拟?至于他的儿子,更是不值一提。”
冒顿“哈哈哈”发出一阵洪亮大笑:“右贤王说的好!今日,就让这些南疆的矮脚羊,见识见识我们大漠男儿的强壮。”
冒顿话刚说到这儿,不等下达军令,对面大楚阵营低沉肃穆的号角吹响,鼓声雷动,就见三万骑军,脱离阵营,汹汹主动冲击过来。
匈奴诸将一看,尽皆愤怒莫名。
冒顿也脸色阴沉了下去。
这些绵软虚弱的矮脚羊,胆敢主动进攻?谁给他们的胆子?该死!
冒顿断然下令,命右贤王率领三万匈奴骑军,迎击这支大楚骑军。此外,命左贤王冒产,率四万骑军攻击大楚三万步军。
至于他,引一万骑军充作后备机动军坐镇不动。
众所周知,两军对垒,步军根本不是骑军敌手,特别在这平坦之地,正利于骑军冲锋。冒顿派遣出四万骑军冲击大楚步军,显然被大楚骑军的主动进犯给激怒了,打定凭借绝对优势,一举将大楚步、骑军给全部冲垮覆灭的主意。
大楚三万骑军由黄仲亲率。
被破格提拔为骑军主将的黄仲,心头无比清楚,长公子用的就是自己的勇猛无俦,希冀像以往对阵汉骑兵一样,此番与战力惊人的匈奴骑兵硬撼对冲,也能够悍然见功,狠狠将之击溃。
此,可谓是成败系于一身!
深知责任重大的黄仲,将心头所有杂虑全部抛弃,一双虎目怒火喷涌,战意炽烈,死死盯着迎击而来的三万匈奴骑兵,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大铡刀。
就在两军距离飞快接近,即将交战,他炸雷般一声怒吼,全身筋肉绷紧,力量全部灌注手中大铡刀中,就此脱手飞掷而出。
“呜呜呜……”
大铡刀急剧飞旋着,化作一道乌青色圆光飞旋而出。对面首当其冲的四五名面孔狰狞的匈奴骑兵,被拦腰斩为两截,惨嚎着滚落下马,鲜血喷飞如雨。
跟随身后的三万楚骑,士气大振,同时挥舞兵刃发出一阵欢呼。
黄忠身周围的千名护卫骑军,这时也低吼出声,在马上侧身猛掷,将手中的一根根短矛飞投出去。
第172章 连番暴击
在力道十足、密集如冰雹的短矛飞投之下,冲在最前的五六百匈奴骑兵,连同坐下战马,齐刷刷被插了一地,死伤凄厉。
匈奴骑兵不得不说就是凶悍,面对这等残酷打击,后方的骑兵竟然悍然不惧,毫无畏缩之态,继续前冲不止。
黄仲将手中另一杆又粗又直又长的大矛,在身侧端平,又是一声嘶吼,带着掷出投矛的千名骑兵,向前猛冲。
这千名骑兵也是尽皆亮出长矛,并且连人带马覆盖重甲,仅露一双眼睛灼灼发亮。
这是项昌身旁仅有的一支重甲骑兵,原本他打算全部给老爹霸王,却被霸王硬逼着留下一千,护卫他的安全。
而今将之全部交给黄仲,自然希冀黄仲能够凭之一举打开局面。
黄仲带着一千重甲骑兵挺着长矛,像是高山滚石般冲进匈奴骑兵阵列,胡乱冲杀突击。
匈奴与大楚两支骑军这时也狠狠碰撞在了一起,相好交织纠缠,杀得血光冲天,惨不堪言。这两支堪称当世最精锐的骑军,直接没有丝毫前戏与试探,一交手就是雷霆撞击,陨石炸裂,厮杀成了白热化。
六万骑军杀成一团乱麻,四万匈奴骑兵这时也开始放马驰骋,向着三万楚步军阵营卷去。
右贤王冒产是冒顿的叔父,一边指挥骑军前冲,一边侧头看向西方厮杀惨烈不堪的骑军,心头暗笑,对着骑军主将左贤王稽粥骂了一句“傻逼!”
大楚骑军天下闻名,虽然匈奴骑兵更加勇猛,但无疑这是一根足以崩掉牙的硬骨头。相比之下,自己对面的这三万楚步军,却就绵软甘美的如同膏脂,不堪一击。
——四万骑军要是还打不垮三万步军,那自己这位右贤王可以一刀剁下自己脑袋踢球了。
就在冒顿如此志得意满的想着,眼看冲到了一半,忽听闻半空中“呼、呼、呼”像是闷雷滚动般的沉闷声响传来。
冒产眨巴着眼,疑惑的抬头一看,就见楚步军的后方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上百架怪模怪样的木车,随着猛然向天穹一戳,一块合抱大小的圆溜溜的巨石,就夹带着滚滚破空之声,划过大半个天穹,对着冲锋的骑军飞落过来。
冒产右贤王懵了,瞪着发直的双眼,眼睁睁看着天空中那一个个小黑点急剧变大,然后重重砸落下来。
“噗呲!”
一块巨石正砸中他身旁不远的一名贵族将领。就见那名魁梧至极的猛男上半身加半个马屁股,凭空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一团粘稠厚实的血酱四下喷溅,糊了周围骑兵一头一脸一身。
“轰隆!”
那块巨石势头不衰,又砸在地上,泛起一声闷响,同时尘土四下胡乱飞溅。
冒产一颗心也随着猛烈一跳,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咕噜噜——”
那块巨石像是顽皮跳动的牛尿泡,跳出深坑,继续向后滚动不止,将密集奔跑的战马,接连撞断了四五匹的马腿、马蹄。造此重创的战马凄厉嘶嚎着,一头栽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兵自然也凭空飞落,然后跌断了脖颈。
数百块投石飞落而下,造成的打击堪称恐惧,冒产转头四顾,发现密集排列的骑兵战阵像是癞子脑袋上的斑秃,突兀的少了一块又一块。
对于南疆的战争器械,冒产知之甚祥,一眼认出这是攻城用的投石车。
然而以往的投石车,投掷石块的大小、投掷的距离,都根本无法与眼前这投石车相比。
他却是不知,投石车在此后三国官渡之战时,被曹操进行改进,威力大幅增强,改名称之为霹雳车!项昌就是依据霹雳车,让工匠作坊进行大加改造,然后运到这燕国而来。
原来他打算用以攻城,没有想到先用到了匈奴骑兵头上,让他们喝了头汤。
冒产测度了一下距离楚步军的距离,而后方的“霹雳车”短暂的平息了下去,情知这“霹雳车”装弹需要时间,最多也就能再来一轮打击,只要与楚步军进行接战就无用了,当即一横心,就此放任匈奴骑兵们继续冲击。
匈奴骑兵大多都是没有开化,头脑一根筋,只要下达冲杀的命令,就会冲锋不止,不死不休。
现实无疑也真被冒产给算准,随之第二轮巨石投来时,匈奴骑兵距离楚步军已经不远。虽然又砸死了不知多少匈奴骑兵,引起了偌大的慌乱,但不等第三轮砸下,已经开始与楚步军接战。
投石车之所以只能用作攻城,很少用在两军对战,就在于装填需要时间,加上军队可是不停移动的,而一旦两军接战,也就彻底失去了作用,——总不能连己军一起砸死吧。
“给我狠狠的杀!将这些南疆矮脚羊全部砍成肉酱!一个不留!”被投石车给砸的心浮气躁,怒火高炽的冒产,挥舞着手中的弯刀,面孔扭曲凶狠,不住怒叫着。
与冒产测度的一般无二,南疆的这些矮脚羊,果真软弱不堪,面对越冲越近的匈奴骑兵,竟然齐刷刷的拖着兵刃扭头向着阵后跑。
“哈哈哈,跑?你们能跑那儿去?看看是你们两只脚跑得快,还是战马四条腿跑得快?”冒产禁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在这平坦的荒原,一旦骑兵拉起速度开始冲锋,步军人数再多也只有被践踏凌虐的份儿。一时间冒产甚至已经看到胜利那金灿灿的光芒在闪烁了。
被砸的头脑发懵死伤无数的匈奴骑兵,这时也亢奋起来,挥舞着弯刀、长枪,“嗷嗷嗷”狼狐般大呼小叫着,纵骑狂追,就要与冒产说的一般无二,追赶上那些飞逃的楚步军,然后狠狠的将之用马匹撞死,用马蹄踩死,用手中的兵刃砍死、捅死!
然而,不出意外,意外再次降临了。
一冲入楚步军阵地,冲在最前的匈奴骑兵坐下的战马忽然长声悲嘶,前蹄一软,整个身躯失去控制,一头狠狠扎在地上,硬是摔了个筋骨尽断。至于背上的匈奴骑兵,脸上的狰狞凶暴也瞬间变作了惊惧莫名,“嗷嗷”大叫变作了“阿巴”“阿巴”的惊呼,纷纷一头扎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有当场被活活摔死,无疑是最命好的。那些侥幸未死的,被随后继续狂冲来的骑兵,生生践踏成块,死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鸡贼的缩在三万骑军中后方位置的右贤王冒产,见前方的骑军一排又一排接连栽倒,尽皆惨死,脸上的疯狂嚣张瞬间凝固了。
他临战经验堪称丰富,瞬间明白过来,地上,被那些矮脚羊撒了刺马蹄的东西!
冒产的推测无比正确。
项昌将工匠作坊打造的“铁蒺藜”给带了来,就此狠狠阴了匈奴骑兵一把。刚才楚步军兵士一边后退,一边悄悄将之洒在了地上。匈奴骑兵高速飞奔的战马踩在上面,直接被刺穿马蹄……
冒产气怒交集,七窍生烟。
先是被抛石机给砸死打伤了数千,而今又被这阴毒的铁刺给断送了数千,一个楚步军还没有杀到,精悍勇猛的匈奴骑兵已经报销了足足近万。
冲击的匈奴骑兵见前方死伤这般惨重,一阵慌乱,拼死勒住战马,高低不向前冲了。——他们虽然一根筋,上了战场不要命,毕竟不是不知死活的大傻子。
只是他们强行收住了前冲之势,后方依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急着赶上前去砍杀矮脚羊呢,依旧源源不断冲上来,如此将停住的他们给硬生生撞死踏死不知多少……
见骑军队列挤压簇拥,乱不堪言,冒产高声怒骂着,命身旁的将领立即前去指挥,重新组织起阵列。
对面的楚步军挥舞着旗帜、兵刃,发出一阵欢呼大笑,纷纷对着匈奴骑兵大骂:
“你们过来呀!匈奴狗儿,怎么龟缩了?倒是继续冲呀!”
冒产气塞胸口,鼻孔粗圆,牛一样喷吐着粗重的白气,命鲜卑王阿其勒图、乌桓王哈丹昭日格,各自带领一万骑军绕到楚步军两侧同时发起冲击。
正面战场洒满了铁蒺藜,要冲过去至少还要填进去数千骑军,冒产自然不愿继续下令前冲了。
鲜卑王阿其勒图、乌桓王哈丹昭日格带领骑军抵达楚步军左右两翼,同样憋了一肚皮火气的他们,挥骑就冲。那知道前排全身甲胄列阵整齐的楚步军,飞快后退,露出了后方被挡住的一架架——三弓床弩!
偌大的床架上,三弓齐开,架上了一根根雪亮尖锐、长粗笔直的铁箭。
随着一声令下,“嗡”的一阵炸耳的爆响中,同时发射而出。
一根根铁矛般的铁箭“啉”“啉”“啉”平射而出,所遇无论是战马还是匈奴骑兵,尽数被一举洞穿,轻易撕裂。
射透人马后,其势丝毫不衰,拖着血红色长尾继续贯穿不止,往往一举要射透四五重阵列,才力道消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