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第569节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在当世,士大夫们的价值观很有意思,他们依然秉持了一些战国遗风。

‘忠’的解释也是依然‘尽心为忠’。

既然是太子之臣,拿的是太子的俸禄,就应该为太子办事。

若不能尽职尽责,就是不忠。

而郁夷的问题,现在全部暴露了,没有丝毫可以隐瞒的可能性。

于是,以士大夫们的价值观和视角来看,他们这些太子之臣,已然统统落入了‘不忠’的深渊之中。

若按照公羊学派的理解,则是已然‘坠堕诸渊’,死后将蒙‘春秋之诛’。

史官会在他们所有人的盖棺定论里加一句‘事太子,不忠’。

如他们是公羊学派的人,现在已经可以举剑自刎,用鲜血来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以此祈求天地和君王的原谅。

当然,他们不是公羊之士,倒还不用遭受来自内心和灵魂上的日夜拷问。

但‘忠孝’方面出了问题,却已经是事实了。

对于一个儒生,甚至可以这么说对于任何一个自诩为‘士人’的汉人来说,忠孝观出了问题,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尤其是对于谷梁学派而言,不是忠臣,那就一定是逆贼!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要是换了其他人,出了这种问题,发生了这种事情。

他们都知道,自己此刻必然早已经拍案而起,提剑而出,来到了那人家门口。

脾气儒雅一点的,只会在他家门口唱挽歌,催促他赶快自杀。

脾气暴躁一点的话,那就会堵他家门,将他的罪名和罪证公之于众。

然后召集乡党、乡贤,鸣鼓而击之。

这种事情,他们中有不少人曾经做过。

套路熟悉的很。

譬如,一个多月前,郑全就是这样不得不自杀的。

门口围了一堆大声唱挽歌的人,谁敢不死?谁又能不死?

但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很多人都发现……

自古艰难唯一死啊!

特别是,很多人都想起了郑全的死状和死后的凄惨。

郑全的死状,现在就萦绕在他们的脑海里,让他们不寒而栗。

但更让人恐惧的却是郑全死后的恐怖!

因为是有罪自杀,所以,郑氏不敢将他的棺椁葬入宗族的陵园,更不敢在宗祀里祭祀他的神主牌,令其与祖先同在,享受香火血食。

只能另外为他选了一块荒山,匆匆下葬。

因为是戴罪而死,所以没有陪葬品。

甚至,只是简单的裹了一张席子,就抬入棺椁中。

入葬前,必须将他的头发散开,反过来遮住脸颊,以示无颜见祖宗与历代先王、先师于九泉之下。

更让人恐惧的是——郑全的坟茔,不敢起冢,只好由其子为其立碑做计,其墓碑铭曰:不忠之臣、故太子家令郑某之墓。

连名讳也不敢署,极有可能,等郑全之子这一代后,连他的名字也要消散在世界。

不会有人记得他,哪怕是他的直系子孙后代。

他唯一能显示存在的地方,就是史官笔下记录的那一笔:延和元年夏太子家令郑全有罪自杀。

而这就是春秋之诛!

不是刑罚,但却悬在所有士大夫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谷梁学派虽然不是公羊学派,但终究也是春秋学派。

《春秋》是他们共同的源头。

而史书之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孔子做《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是故,现在他们的内心真是纠结、矛盾、惭愧、羞愧等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对于自身的羞愧和本身‘不忠’事实的耻辱,令他们心如刀割,而郑全、李循等人死后的凄惨模样和悲惨经历,则刺痛着他们。

并将他们的内心的耻辱、愤怒、恐惧和恐怖,糅合到一起。

最终变成了力量,变成了仇恨!

“都怪你!”不止一个人压低了声音,用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看着那个站在殿中,被太子亲切的扶起来的侍中官身上。

在他们看来,自己有可能落入‘不忠’的深渊,甚至将蒙春秋之诛。

都是这个侍中官带来的。

要不是他多管闲事,郁夷的事情就不会揭露于世人之前,大家也不用受‘不忠’之耻,蒙春秋之诛!

不过就是饿死、吊死几个泥腿子嘛?

你犯的着如此赶尽杀绝?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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