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第977节

那一个个在干裂的田地里,哭泣的人民。

还有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

最让他恐惧和害怕的是,他在雍县亲眼看到过的一个可怕场面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孩子,绝望的坐在一栋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之中抽泣。

那孩子很小很小,可能出生不过半个月。

母亲拼命的将自己的**想要塞进孩子的嘴里,可是……

孩子却怎么都张不开嘴里。

他饿死了!

因为,他的母亲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连一滴也分泌不出来。

那个母亲才不过十六七岁,她只能无助、绝望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哭泣,哭到血泪都干涸,哭到撕心裂肺。

那是刘据这一生都不敢忘记的梦魇。

就在他这个太子的治下,就他以为的‘仁厚君子’们的治下。

百姓成批成批的死去,倒毙在路上的尸首,数以百计。

整个鸿固原,哀嚎遍野。

而最后,拯救了这些灾民的是他曾经看不起、以为是祸国殃民的法家官僚。

是他的大臣嘴里面的奇技淫巧和机变械饰的水车。

这让刘据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现在他再也不敢说自己‘能安天下’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从噩梦之中惊醒,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在梦中,他不仅仅一次又一次的梦到了郁夷的灾民。

他还梦到了,他坐在皇位上,但天下已经烽火四起,群雄并立。

草莽之中,无数英雄,带领着人民,吊民伐罪,问罪长安。

而整个天下,都在战火之中熊熊燃烧,无数繁华大邑,化为灰烬,数不清的百姓,在战火之中惊慌失措的逃难。

这让他长久以来,备受抑郁。

内心之中,更是充满了疑问。

他现在甚至只求,不当第二个秦二世,不做亡国之君。

所以,在听到臣子们私底下议论着‘天子会不会让长孙隔代即位’的时候,他甚至还有那么一刻,内心居然生出了一丝丝的轻松。

在内心深处,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想着一个问题:“进儿,会不会比孤更适合?”

虽然这种想法只持续不过零点一秒就被强烈的危机感和强大的权力欲所驱散!

刘据站起身来,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

“孤才是太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进儿哪怕再贤能,也必须在孤死后才能即位!”

事实证明,人类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与控制欲,是不分性格的。

刘据也是如此!

他推开房门,对门口侍立的大臣下令:“马上给孤召集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及太子舍人、洗马,与孤一同入宫,面见父皇……”

第五百一十九节 父子(1)

深秋的蓬莱阁,风光别有一番滋味。

在这秋风萧瑟,万物寂寥的季节,蓬莱阁中的温室系统开始了运作。

深埋在地底的炭火盆,每天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燃烧,恰到好处的将蓬莱阁中的许多殿堂的温度维持在舒适的二十四五度,温暖如春。

以至于,有些生长在蓬莱阁殿堂之间的植物产生了错觉,在这晚秋错误的抽出了嫩芽。

而在延伸到蓬莱阁前人工湖中的一些建筑里,炭火的余温,向水中散逸,吸引了鱼群,靠拢在这些阁楼的周围。

天子站在窗台边,将手里捏着的米粒,洒向湖水,吸引无数鱼儿争相抢食。

看着这些争相抢食的鱼儿,天子的嘴角露出了丝丝笑意。

他很喜欢看这样的情况。

当年,汤武网开三面泽及鸟兽,而他的恩泽,连鱼也能享受,也知道感恩。

“太子是何反应?”天子轻声问着。

“回禀陛下……”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宦官,弓着身子,轻声答道:“老奴听说,太子得知此事后,闭门沉思许久,现在已经带着太子太傅石德等属官,在来建章宫的路上……”

“哦……”天子笑了一声:“朕还以为太子已经转修老庄之道,想要避世隐居,与世无争了呢……”

老宦官连忙低下头,深深的俯首,不敢接话。

他伺候这位陛下已经四十几年了,在建元年间,他便入宫,在这位陛下身边,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对于这位陛下的性子,老宦官了如指掌。

天子却是捏着手里的米粒,全部丢进水中,立刻吸引无数鱼儿,拥挤抢食。

“王监令……”天子轻声问道:“你伺候朕四十多年,太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来说说看,朕和太子,究竟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老宦官抬起头,露出满是皱纹的脸颊,深深内陷的眼窝,有些浑浊,他巍颤颤的道:“老奴老朽昏聩,岂敢非议陛下家事……”

“呵!”天子笑了一声,叹道:“也对,汝不敢说的……”

“太子……不类朕……天下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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