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并不介意，轻轻耸了耸肩，“但你依旧选择和他一起前来谈判，这就意味着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迈克一愣。
达斯汀，“哈哈，我就知道我会喜欢这个小子的。”
迈克无奈地轻轻摇头，然后终于敞开天窗说亮话。
“是，伱是正确的。”
“我们有市场层面的考量，但达斯汀认为音乐层面的话，我们不能错过你们。”
“的确，你们的表演正在挑战人们现有的音乐认知，流行音乐是这样一回事，人们往往喜欢自己熟悉的东西，容易入耳，对那些新生的事物下意识都会有一些生疏感，乃至于排斥感，所以唱片公司不喜欢创新。”
“皇后乐队录制‘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时候，披头士录制‘白色专辑’的时候，百代唱片可以说是方寸打乱，他们都认为市场无法接受这样的超前音乐。”
“音乐人希望突破自己，但唱片公司则希望音乐人保持原样，继续在熟悉轨道里拿出熟悉的东西就好。”
“所以，你可以想象，华纳唱片内部对你们音乐的分歧。”
“但是，音乐是这样一回事。”
“太陈旧不行、太前卫不行；太老套不行、太新潮不行。我们都在流行和艺术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我认为，又或者说达斯汀认为，你们找到了这个平衡点。”
“事实上，你们在曼哈顿街头的演出能够在论坛赢得如此漫长的瞩目，这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所以我认为，你们值得一次机会，这也是我们今天亲自上门的原因……”
突然，话语就停顿住了。
迈克有些拘谨。
达斯汀看了迈克一眼，轻轻摇头，“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安森刚刚就已经提及了，不是吗？”
“合同，可能没有那么好。”
迈克咳嗽了两声，表情略显无奈，但还是看向安森。
“也许，合同条款稍稍逊色一些，但专辑交给达斯汀担任制作人，正如我刚刚所说，我们会尊重乐队的音乐色彩，我们希望签约的就是那支特立独行的乐队，我们不会改变你们，否则这份合约也就没有必要签约了。”
停顿一下，迈克注意到安森没有开口就只是保持侧耳倾听的姿势，他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次没有再犹豫。
“华纳唱片能够为乐队提供一份每张专辑一百万美元的合同，并且我们会在合同里白纸黑字写明你也担任制作人，拥有专辑制作决策权，确保唱片能够按照你们的想法完成。”
每张专辑一百万美元，也就是说，乐队每个人二十五万美元，这在2002年的唱片市场是一个什么水准呢？
老实说，安森一无所知——
尽管他是穿越者，但他对音乐市场的业内资讯了解有限。
安森记得，2001年的时候，玛丽亚-凯莉离开前任东家哥伦比亚唱片签约百代唱片旗下的维京唱片，代价是每张唱片两千万美元。
当然，这没有参考价值。
一来，玛丽亚-凯莉是天后级别，目前行业金字塔顶尖1%的存在。
二来，即使是玛丽亚-凯莉，维京唱片的这一举动也被业内集体吐槽，“人傻钱多”的声音不绝于耳。
三来，签约短短一年后，维京唱片也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于是支付两千八百万美元的违约金甩掉了这个包袱。
结合这些资讯来看，华纳唱片提供的合同还算公道，也许不算破格，但对新人独立乐队来说已经不错。
认真想想，也并不奇怪。
在2002年的当下，环球唱片依旧是音乐市场当之无愧的领头羊，他们的全球市场份额可以高达30%，其他四大唱片公司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对抗。
但是，华纳唱片一直在慢慢发力，2006年前后，他们就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反超环球唱片成为全球音乐市场份额的老大，彻底颠覆世界版图。
从种种信息来看，华纳唱片确实一直在悄悄发力、慢慢布局，安森和乐队应该也属于他们的一次尝试——
哪怕公司内部充满担忧，但依旧给出每张专辑一百万美元的合同，够大方也够冒险。
撇开这份合同的价值不说，安森并没有被数字冲昏头脑，“所以，限制有哪些？”
迈克轻轻摇头，露出一抹笑容，“你真是完全不动摇呢。”
安森回以一个笑容，“我以为你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达斯汀一点都不给面子地笑起来，满脸看好戏的姿态。
迈克深呼吸一口气，“我们只能和乐队签署三张专辑的合同；但我们拥有第四张专辑的签约优先权。”
安森轻轻抬起下颌，“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一口气签五张专辑合约，如果第一张之后就没有后续了，合同也就丢在那里积灰尘，捆绑住乐队却不搭理。”
反正，没有专辑，唱片公司就不需要支付费用；但乐队没有完成合同，却无法离开，于是就被困在一份死合同里、看不到未来。
这样的事情，在音乐产业里数不胜数。
所以，华纳唱片的三张专辑合同，听起来就合理多了。
第450章 自投罗网
在音乐产业里，无依无靠的新人们往往希望前往大公司，大树底下好乘凉，看到顶级公司的合同就迫不及待地签约，越是大合同越是长年限就越激动，因为他们不确定自己的未来，大公司就是最好依靠。
殊不知，这些新人在大公司眼里就是随时可以抛弃也没有任何负担的物件而已，大合同只是方便大公司剥削他们而已，在面对新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吃亏。
从如此角度来看，华纳唱片的三张专辑合约能够看出他们的迟疑，缺少信心；但也能够看出迈克的诚意，他们应该是真心实意地想和安森合作。
开口，安森就打趣了一句，气氛，轻快地涌动起来，却不等迈克回应又继续询问道，“那么版税呢？”
现在，迈克也不意外了：麻木了。
显然，安森已经做好调查，他知道乐队是什么位置，也知道唱片公司的心态，种种迹象看来达斯汀是正确的，这是一根硬骨头，开诚布公才是最好的选择。
迈克，“华纳唱片能够为乐队提供一份11%版税分红的合同。”
这次，迈克反而没有天花乱坠地渲染，因为他相信安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11%是一个重要的数字。
所谓版税，其实就是唱片分成。
唱片公司录制专辑，通过唱片行、超市、大商场等等发行网络销售，每贩卖一张专辑，歌手就按照某个百分比得到分成。
11%的话，也就是十美元的专辑，歌手能够得到一美元十美分的分红，当然，最后还需要扣税。
这个部分收入，就被称为版税。
和电影票房分红需要争取不同，音乐产业里每一位歌手都有版税，区别在于版税分成数字的高低而已。
当然，音乐人通过唱片以及音乐还有其他收益方法，包括影视作品的收录、其他歌手的翻唱以及他人演唱会的使用等等，不过专辑销售的版税收入依旧是唱片合约带来的主要收入来源。
在这里，版税和版权是不一样的。
音乐人通过唱片销售获得的收益，这叫做版税；而词曲创作者对自己创作歌曲的所有权则叫做版权。
只要有人使用了这首歌，不管任何用途，就需要向版权所有人支付费用，版权收益是远远超过版税收益的。
简单举例，“唤醒我”这首歌，词曲创作者都是安森，他拥有这首歌的版权；随后，乐队通过华纳唱片录制并且发行了“唤醒我”。
那么，安森首先可以以乐队成员的身份通过专辑销售获得版税收入；其次还会以版权所有人的身份再获得一笔收益——
乐队成员就没有版权收入了。
版权收入，不在唱片公司掌握范围内，除非安森把版权卖给华纳唱片，否则华纳唱片就无法染指。
而版税收入，则是音乐人从唱片公司手里分割过来的收入，自然而然地，唱片公司往往会压低歌手的版税分红。
一般来说，音乐人的版税分红都是在10%到20%之间；而新人歌手往往都是这个范围的下限值，也就是10%。
从这些数据就可以看出来，其实音乐人真的不赚钱，如果没有版权的话，仅仅依靠版税，往往难以赚钱，即使专辑销量突破百万，收入数字依旧平平。
对歌手来说，真正赚钱的是演唱会，那些传奇顶尖歌手们隔三差五就要举行漫长巡演，就是这个原因。
同时，也因为这个原因，在娱乐产业的金字塔里，歌手的地位始终逊色于演员；并且数不胜数的歌手在职业生涯巅峰的时候，试图前往好莱坞开拓版图。
视线，重新拉回来。
华纳唱片愿意割肉一般地上涨1%，这着实难得。
正如迈克所说，他们诚意十足。
有规模、有信念、有诚意，华纳唱片确实就是乐队眼前的最好选择，安森也承认，自己动摇了。
但是，保持冷静。
安森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数字再具体商量看看？”
对方说什么，不讨价还价就直接乖乖点头答应，这不是谈判的正确打开方式，至少应该尝试看看。
迈克，“比如？”
安森，“版税分红20%，代价是，每张专辑八十万美元。”
迈克：？？？
迈克马上就反应过来，安森这是用电影片酬的谈判方式审视唱片合约，但显然，唱片和电影是两回事。
一般来说，音乐人们应该争取提升一口价的数字，原因很简单，唱片市场不景气，现在专辑不好卖——
以每张专辑十美元、版税20%来计算，足足需要卖四十万张专辑才能够收入，才能够收入二十万美元。
当然，现在他们讨论的是从11%的版税提升到20%，换取二十万美元现金，这也意味着乐队专辑至少需要多卖二十二万两千张专辑才能够弥补差距。
在2002年的当下，市场专辑销量往往以三百万为分水岭，只有少数顶级巨星们才能够越过这条线；而新人们的话，专辑销量往往都低于一百万，甚至低于五十万。
这和电影是截然不同的。
此时再看看安森的要求，迈克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华纳唱片的内部分歧就在于，他们担心这支乐队无法被市场接受，专辑销量可能无法突破五十万张。
一旦他们开出每张专辑一百万美元的合同价格，再扣除制作费用、宣传费用、渠道分红等等成本之后，止损点应该就在销量三十万到四十万左右。
这，才是内部分歧的根源。
但现在，如果乐队愿意降低每张专辑的合同价格，并且以版税分红替换，相当于帮助华纳唱片分担风险，重担压力全部落在乐队身上——
他们甚至担心乐队可能卖不出三十万张，但现在安森一句话就让乐队必须多卖二十二万张才能够弥补损失，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自己挖坑埋自己的动作。
华纳唱片方面自然欢迎。
难得地，今天和安森碰面以来，迈克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声。
“安森，正确的谈判方式就是，一百万美元依旧是一百万美元，但版税比例提升。”迈克善意地提醒一下。
安森轻轻耸肩，“但显然，华纳唱片不会答应这样的交易。”
迈克，“对，我们不会。”
安森，“所以，我提出一个公平交易，你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迈克，“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你们可能需要多卖出二十万张专辑才能够弥补这样的差距。”
安森嘴角一抿，“怎么，伱对我们没有这样的信心？”
第451章 跨界危机
一来一往，有来有回，没有犹豫和停顿，对话就这样展开，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理所当然就能够看出真实想法。
安森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居然让迈克嘴角的笑容一僵——
对呀，他没有信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