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端生活的那个年代，人的思想还是比较淳朴。不是没有坏人，甚至他们犯下的罪行，比贺松龄能够想象到的要反人类多了，日本鬼子也不过如此。
但像贺松龄这么人品低劣到出乎想象的，他还是头一次面对。
“诶，老前辈，何出此言呐。您在我们后世，那也是鼎鼎大名。”贺松龄这次说的是老实话，“有一位后来我们传说能大闹天宫，自称齐天大圣的主儿，见了您还得客客气气呢。”
“后人想象力无穷，我也不过是一段记忆体，跟不上你们了。”张伯端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随即说道：“来吧，你我进洞一叙。”
贺松龄一点头，走上前去，进入了那光柱的范围内，随着张伯端一挥袖子，两人就进入了一个空间之内。
“这是九曲盘桓洞？”贺松龄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这跟他前世看书时，张楚岚他们几个下到的九曲盘桓洞格局差不多。
但问题在于，无根生那十个人呢？
“哈哈，道友，可不是只有你能开辟空间。”张伯端果然比透天窟窿的山神高多了，这放在神话传说里，也是不次于四大天师的有道全真，一眼就看出贺松龄的疑惑，甚至能看出他开辟的属于自己的空间。
“此地乃是我原身悟道成道之时开辟的道场，仙凡有别，自然有一处不同的空间所在，不达先天，或者不受仙箓，无有仙缘，进不来的。名义上看似都在同一个地方，但实则你我跟那十人，已经处在不同的空间里了。”
“原来如此，紫阳真人，高啊，高。”贺松龄想了一下，之前那个透天窟窿的山神也拥有一处自己的山神空间，这不稀奇。毕竟要是连王家“神涂”的手段，都能开辟出空间来，那神仙自然更是可以。
只不过目前看来，神仙们好像都喜欢把空间开辟在自己的道场之内，跟自己这个内景二层的半成品时光屋，还是有所不同。
而这一点，似乎张伯端也并没看出来。
这倒也正常，自己的神魂毕竟是天外来物，自己不露底细之前，就算是神仙，也看不出自己有“创世神”之姿。更别说眼前这个张伯端，只不过是一段记忆，没有完整的思维逻辑，更难以看破自己了。
一念及此，贺松龄也就不客气了。区区一段记忆而已，就算是神仙的记忆，也只能当个工具。与其说面前这个虚影老头是个神仙或者人类，倒不如说是一段能够进行复杂交互的ai录像。
“紫阳真人何以教我？”
“我当年著成《悟真篇》等典籍，留书于此，为的就是让能够发现这个奥秘的后辈，有一条进身之阶。现如今你也看到了，确实招来了不少优秀的后辈。”
张伯端捋着胡子笑道：“但是我既然连凡人都能慷慨赠与，又何妨帮一把道友成仙呢？”
“真的假的，你们北宋人这么热情好客？”贺松龄又开始狐疑，“合着你从里面隔着老远就看到我，特意叫住我，又把自己的性命开关交到我手里，就是为了燃烧自己帮我成道的？”
这也不怪贺松龄，多厚道的人来了，听这话也得心里盘算盘算。就算你张伯端是南派丹祖，全真教遥尊的祖师爷，也不应该这么热情好客吧？
“道友说笑了，一般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出来，凡人没这个资格。他们能找到我的留书，是他们的造化；找不到，那就错过了。但道友不同啊。道友今年……不到五十岁吧？”
张伯端看着贺松龄下判断。
就连高深的异人都知道看人不只观貌而“望气”了，张伯端这个老神仙自然更是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甭看贺松龄一副二十岁大学生的模样，但对其气质、眼神、行事的变化，与自己的观看，让他很容易对贺松龄有一个判断。
“眼看四十四了。”贺松龄也不奇怪，传说中能成仙的都是长生不老，那哪吒多少岁了还是个小孩模样呢，他不指望自己这幅面容能骗过神仙。
“不到四十五，比我想的还要更年轻。”张伯端挑了一下眉毛：“须知我成道之时，已经九十一岁，道友比我年轻将近五十岁，当真前途无量啊。才这等年纪就有如此成就，我也是见猎心喜。
道友须知，老夫并非张紫阳本人，乃是他成道之时留给后辈留书道韵所化，自然天生就带着一股提携后辈的使命。”
第765章 张伯端：王重阳小儿让我跟他徒弟并列，当真不要脸
“原来如此。”
贺松龄点头。
要这么说的话，眼前这张伯端记忆体这么热情，倒是也说得过去。
就像他说的，真正的张伯端，未必有这么热情提携后辈的心思，甚至燃尽自己也在所不惜。但本身眼前这个张伯端记忆体，就是张伯端想要留书给后辈成道时的道韵所化，用后世的话来说，“提携后进、助人成道”这就是他的底层代码。
绕不过去的。
尤其看到自己这种天才。
于是贺松龄也客气道：“紫阳真人玩笑了。我是自幼入师门，修玄四十年，方有此成就。但就我所知，真人得法之时，已有八十五岁高龄。而且路遇异人吕祖传人，得传丹法一篇，没有领路看护，没有授业解惑，区区六年时间，就能成仙得道，晚辈我是远远不如哇！”
“诶，诶，太客气，哎呀，多说两句，快，再说点，还有没有？”这个记忆体张伯端脸都笑成菊花了。
“……”
好么，从古到今道行高的都是流氓是吧，这是本书什么奇怪设定吗？
贺松龄没想到这都能遇上同道，那这么看来，左若童和张灵玉这两个伙计，根本不是百年不遇，甚至有可能是千年不出的白莲花啊。
可惜，牢左已经让他自己带跑偏了；未来的张灵玉，也很有可能让张楚岚给带跑偏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种人被《一人之下》世界的这方天地所不能容吧。
“有倒是有很多……比如后面有个叫王重阳的人，创立了个全真教，因为要旨大概相同，所以尊您跟其余四位真人，并称全真派的南五祖。王重阳自己的七个徒弟呢，则被后世称为‘北七真’。”
贺松龄眼看张伯端爱听，就捡着说了点，权当哄老头儿了。
果然，老头儿听完之后，乐的开怀大笑。
“嚯哈哈哈哈……”
他单手捋着胡子，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芭蕉扇来，呼呼地照着自己扇，那强大的风力，都快给他这个虚无缥缈的人形吹散架了。
“姓王这小儿，能想到跟我差不多的地方，倒也有几分见识，只不过口气太大，让自己徒弟跟我分列南北，并称全真，这岂不显得老夫我还要在他之下了？这老小子竟然还敢自称什么重阳全真开化辅极帝君，当真臭不要脸。”
张伯端一边自吹自擂，一边唾弃王重阳这个后辈，真正的全真教祖师爷。
“哎呀，还得是您老人家，王重阳小儿狗屁不是，比不得紫阳真人一根汗毛。”
“诶，老弟你也年少有为呀……”
俩人就这么互相吹捧了得有两个多小时，互相之间的交情进境也很快，俩人互相之间隔着一千多年，这就互称上老哥老弟了。
“但是紫阳老哥啊，您之前见面时说我那个……”贺松龄终于进入到了戏肉部分。
“哦，那个呀，你不知道吗？你灵魂和肉体没合一呀。”张伯端很自然地说道，就好像贺松龄身上的状况，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可见。
贺松龄一愣，“我知道是知道，现在制约我成仙的就是这点，等个百八十年，它俩合而为一，我就成了。但您怎么看出来的……”
“嚯哈哈哈哈！”老头儿乐的胡子都吹飞了，伸手拍着贺松龄的肩膀说道：“老弟啊，你虽然已得仙体仙魂，可终究还不是神仙嘛，老哥我痴长你一千来岁，成仙这个时间呀，太久了，你懂我意思吧？”
“……”
饶是贺松龄也有点忍不了，老神仙应该是这样的吗？都这份上了还不忘自吹自擂，这简直都快赶上我了。
“不太懂……”贺松龄还是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弟曾于东北山岭之中，见过另一尊真仙，他言说我这个只要成就先天，就算神仙也是看不透的。”
“什么神仙？”
“透天窟窿的山神，东北出马家内五行，黄鼠狼得道。”贺松龄说的很详细。
“那就对了。”张伯端一拍巴掌：“他区区山神算什么东西，山神土地，这是神仙序列里最低级的玩意儿了好吧，那西游记里随便来俩妖怪都能役使一大群，我诶，我，紫阳真人，猴儿见了都得客客气气地借法宝，在天上地位不次于四大天师，我们是一个级别的吗？”
？？？
贺松龄脑门上冒出三个问号的特效，而后破裂，以示自己的惊恐之意。
“您还知道西游记呐？”
“我凭什么不知道，那姓冯那小子放这里头的藏书，他自己的精气神，跟我在九曲盘桓洞内的留书道韵共鸣，我能不知道？不客气的说吧，这小子知道的，我都知道。”北宋老登一脸超越了时代的自豪。
“彳亍口巴。”贺松龄点点头，这还说得过去，不过天庭和孙悟空什么的那是无稽之谈。这个世界修玄的全貌已经在贺松龄面前完全展开，无非是就剩一点小角落而已，不会影响大局。
这世上没有什么天庭，也没有孙悟空，就像西游记这本书，对文学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它的内容，是它反映出的宗教、历史、时代情况，而对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它的章回标题。
那是可以看做一本金丹修行秘法的作品。
因此所谓天庭、玉帝、孙悟空、如来佛，也都是代指，指代在修行关上的不同境界与关窍。就像取经团，心猿意马、金公木母，那都是修行术语。
就算张伯端比那透天窟窿的山神道行确实高，却也不存在西游记天庭那种等级分明。那山神说的清楚，贺松龄现如今也看的明白。神仙就分两种，第一种是普通神仙，第二种是上帝、如来、老子、安啦、宙斯这种创世神。
张伯端这老登纯忽悠自己。
“老哥，咱俩好兄弟，忘年交，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同道，你这么糊弄我没意思啊。”贺松龄扯了扯手里的道韵核心，张伯端那虚影身体一阵摇曳。
“诶，你看你这干什么这是。”张伯端变脸比川剧都快，立马呵呵笑道：“我不是骗你，我真是因为成仙久才看出来的，只不过就没看穿你而已。”
第766章 我当了一千多年神仙了，你还是太嫩
“什么意思？”
贺松龄一脸迷惑，什么叫成仙久，没看穿我，却能看到我的现状。
这老登不会生前还健身吧，说话有种左脑攻击右脑的智障美。
“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很显然，神仙的手段，凡人不可理解。就算眼前的张伯端只是一段记忆体，智能却也高的可怕。他很快就明白了贺松龄眼神中的用意，愤愤道：
“经验，经验懂吗？你才做了几年神仙，不对，你都没成神仙。一些仙法手段，你虽然勉强也能用，但真正的神仙手段，你还是不熟练，导致你考虑事情的时候，就不会用神仙的视角来考虑。”
贺松龄直接不说话，伸手一引，示意张伯端开始他的表演。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大不了的。”张伯端眼看贺松龄并不上当，死活不肯拿自己当个更高层级的存在，自己“老前辈”“老高人”这点面具在无根生面前耍耍行，在贺松龄面前，哪怕是真正的自己复生，也万万唬不住人家的。
那没办法，谁让人家有大炮呢。真理在手，底气就是足。
于是张伯端叹了口气，只能实话实说道：“是这样，你神魂先天，身体先天，正常神仙应该是融贯一体，就算有多个神位的，也是身上宝光圆融如意，只不过仙气分化各个神位而已。
但在你的身上，并不和谐，有一条很深的裂缝。你的神魂我看不透，躯体呢我的先天之炁也透不进去，唯有这其中的连结处，一目了然，还在后天往上转化。简单的逻辑推理嘛。”
明白了。
贺松龄这才算知道张伯端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不透不要紧，看不透本身也是一种看透。全身都看不透，那就是同级的神仙；灵、肉都看不透，但中间却能看透，那自然就是中间出了问题。
确实是基于经验的推理，但跟神仙不神仙没关系，或者说，确实需要神仙的级别，才能看出贺松龄身上的问题，但推理出真相，只需要一个普通老头儿的经验和智慧就行了。
小把戏。
“紫阳老哥，不地道啊。”贺松龄掏出一瓶子可乐，浇到张伯端身上，给他来了个透心凉，“你说你一个真神仙，你那街边那些算命的半仙的玩意儿忽悠我，这对吗？”
冰可乐当头浇下，张伯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随后长吐一口气：“啊……爽！这什么玩意儿？后世竟有如此好喝的饮品，还有没，再给我来点？”
贺松龄刚才那一手可不是打击报复，羞辱张伯端，而是他用先天的手段，将可乐的口感与味道，化作道韵，融入了张伯端这段记忆体当中，就如同让他真的喝到了可乐一样。
这跟上坟、敬神时，把酒冲着墓碑或者灵位，浇在地上一样。只不过，凡人手段不能通天，只能寄托哀思，而贺松龄有神仙手段，能直接将道韵打进张伯端这段记忆体的“韵”内。
给老登的脸都快爽成表情包了。
“唉，不容易啊。我当年要有这玩意，我还修什么道玄。”张伯端开开心心地捧着贺松龄给他用仙法传送过去的可乐罐，喝着里面无限的可乐说道。
道韵毕竟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需要模拟感官就行了，并没有实体，所以让贺松龄在张伯端记忆体中塑造起来的可乐瓶里，要多少可乐就有多少。
所以说神仙手段到底是神奇，如果贺松龄此时是真正的神仙，在不断给眼前的记忆体加入道韵、感悟和知识，不断添砖加瓦，不断培育逻辑思维能力，最终让这个“张伯端”真正复活，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当然了，复活了他也不再是张伯端了，而是一个由张伯端和贺松龄两尊神仙共同培育出的一个先天造物。用修道玄门的话来说，这就叫“点化”。神话传说中，不少神仙大能，随手点化一株花草、一块顽石，也能成仙，即是此理。
但是很遗憾，现在是贺松龄在等着眼前这个张伯端来点化他，而不是由他来点化张伯端。
“算命的东西那也是真东西啊，那其中有对人性的洞悉，你以为仙法就都是用不可思议的东西硬推啊。仙首先也得是人。”
张伯端越喝越上瘾，一个北宋老登留下的一段记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之前那些大清年间出生的异人门派老前辈都快，很快就无师自通地在记忆体之中化出一根吸管，插在瓶子里往上嘬。
“你也是一样啊。虽然你说的那个山神告诉你的大部分是真的，但有一点他还是不知道，这就是人类跟兽类的区别了。甭看它成了仙，但在仙人这个行列里，他仍然是有术无道。当然，有术无道也是在仙人层面的，实力上他未必弱了什么，可咱们人嘛，毕竟是要求道的。”
“什么意思？”
“你要按照现在这个方式就把灵、肉攒起来，顶多就是一个战斗力强横一点的畜生罢了。就像是那只猴儿，有了莫大力量，却不成正果，还得取经一遭。”
张伯端低着头一边嘬可乐一边抽空偷出嘴来说话：“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能成个仙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后面都不必在意。但你有这么好的条件，提前就开辟了空间，我想你的目标，一定是‘创世’，是那几尊宗教首领之神的层次吧？”
“那不好说……”
“别否认。”张伯端终于把头抬起来，看着贺松龄古怪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