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第三声钟鸣,随之而至。
三响连鸣,赤潮的传统信号:大事发生。
“是少爷降生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政务厅的官员们,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从大门奔出,一路小跑,穿街过巷,向各处坊区传达这个好消息。
从烈潮广场到木工坊再到熏鱼工坊,从织布工坊、城防兵营,到北侧修建中的新粮仓。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互相打听确认,一传十、十传百。
于是整个赤潮城,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铁匠铺内的工匠摘下手套:“我们领主大人终于有继承人了!”
住在街角的老妇人推开窗户,看着远处塔楼钟声回荡的方向,激动得合不拢嘴:“天保佑……我们的大人,终于当父亲啦。”
那不是“某个贵族的孩子”,而是他们伟大领主路易斯的孩子。
是那个让他们从废墟中活下来的男人,是那个让他们有饭吃、有靴穿、有尊严活着的人。
领民们有的眼眶泛红,有的放声大笑。
他们为领主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因为从今天开始,这座他们用双手建起的城市有了未来。
第324章 北境的人民
赤潮城西北角的鱼坊街上,一座低矮却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那是赤潮熏鱼工坊,如今已是城中三大主要产业之一。
如今这里每日出产的熏鱼,不仅供赤潮领全领,也通过卡尔文商会的商路销往南境,甚至被南方贵族们奉为“罕见的北地风味”,销量奇好。
临近冬季放假前的最后几天,工坊内一派忙碌景象。
洗鱼、剖腹、腌制、悬挂、熏烤,各道工序依次推进,水汽与炭烟交织成一片暖雾,热气裹着焦香弥漫而出。
厂区西侧,一位中年女工正蹲在熏炉边检查挂架的温度。
她戴着粗布围巾,动作干净利落,身上披着赤潮工坊分发的羊皮袄,衣袖卷得很高,双手满是盐渍与鱼油的痕迹。
她叫海丽,是熏鱼坊的组长,也是赤潮最初那批领民之一。
四年前,当蛮族南下掠夺北境时,海丽原本所在的村庄被一夜摧毁。
她独自一人带着年仅十岁的儿子韦尔逃入林中,躲了三天,最终还是在饥寒交迫中被奴隶商人逮住。
他们被当作货物带去霜戟市场,当时她早已准备好了最坏的结果。
可那一天,来了一位黑发披风的青年,那是路易斯大人。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买下了那一整批人,包括她和韦尔。
不光买下,还给了他们食物、工作、衣物,甚至独立的房子。
四年过去,如今的她在赤潮熏鱼坊当了小主管,算是赤潮领的富裕阶级。
而她最大的骄傲是自己的儿子,如今是赤潮领主的贴身护卫骑士。
当别人提起韦尔时,满是羡慕自己有这么出息的儿子。
离冬季放假还有三四天,今天的进度仍然排得满满当当。
厂里的年轻人早已在倒数放假,嘀咕着“冬季物资里会不会有蜜糖”“这次发皮靴该轮到我们这组了”,偶尔还偷偷掰一块熏好的鱼肉尝味。
但海丽没空搭理这些,她站在炭炉边,一边盯着温度,一边熟练地用铁钳拨弄湿炭。
时不时说出命令:“右边那挂第三层,火力不均。”“那批腌料再换一次,不新鲜了。”
炉火噼啪作响,屋顶隐隐飘起白烟。
正在这时,钟声响了。
咚!
短促、沉厚,却足够穿透整座城。
整个熏鱼坊的工人们齐刷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还有人抬头往屋顶望,仿佛能从厚重的木梁间望。
第二、第三声紧接着传来。
“是三响!”有人低声说。
“是大事,”另一个人接话,“不会是城里出事了吧?”
海丽站在炉边,手上动作一顿,脑中忽然闪过半个月前韦尔回家吃饭时,说漏嘴的一句话“夫人快要……”
她眼神微动,油渍未擦的脸上泛起难以掩饰的激动:“是……路易斯大人的孩子?诞生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马蹄声。
一名赤潮骑士快马停在厂门口,大声宣告:“领主大人之子,今日出生!母子平安!”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一息,然后就是一阵欢呼声。
“诞生啦!是少爷诞生啦!”
“太好了,夫人平安……老天保佑。”
海丽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手上工作做完,就停工吧,今天的份完成得也够多了。明天早点过去,别错过了少爷的仪式。”
…………
第二天早晨时分,烈潮广场外民众三三两两自发赶来庆祝。
最初只是几十人,不到半个时辰,就蔓延成数千人的人潮。
木工带来了小摇篮、铁匠拿出亲手打制的手链、猎人献上新鲜剥下的银狐皮,还有老奶奶们带来干花草束,说能驱邪安睡。
孩子们将自己最心爱的木雕摆在广场中央,称那是献给小主人的成长守护物。
烈潮广场中央堆起的“祝福堆”越来越高,最终不得不由官员组织运送,一车车收走清点。
布拉德利向路易斯报告时神情复杂:“人数超过预期……”
路易斯沉默片刻,披上深红披风,来到了广场高台。
他没有长篇演说,只是望了望那些仰望自己的脸:“我知道你们来是因为我刚出生的孩子来到这里,也感谢你们的祝福。”
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一块绣着太阳的小披风上,说道:“他的名字,奥尔瑟斯·卡尔文,象征曙光。”
话音刚落,烈潮广场上爆发出真正的欢呼。
“奥尔瑟斯万岁!”
“北境的曙光!”
“领主大人的继承人!”
“愿小主人平安长大!”
海丽在人群之中,也在喊,声嘶力竭地喊。
眼里满是炽热的火光,嗓子因为寒风而干涩,却从心底涌出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狂热。
不是因为那个婴儿长得多漂亮,也不是因为谁发了钱、给了粮。
是因为她清楚记得,四年前她和韦尔母子,在奴隶市场的冬天,是怎么一步步熬过的。
若没有路易斯大人,他们现在不过是某个贵族庄园里干脏活的小人物,或许早已冻死、饿死,连名字都没人记得。
而现在她身上穿的是工坊发的新皮袄,家里有煤球取暖,自己还有一小组可以指挥的工人。
而她的儿子,是领主大人的贴身护卫。
这欢呼,不是盲从,是带着记忆的选择。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那些站在雪地中高举手臂的赤潮人。
无论是原住民、南来的工匠,还是原本的奴隶出身者,每一张脸都在发光。
他们的欢呼都是有源头的,是因为自己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在变得更好了。
台上的路易斯始终没有制止人群,也没有高声指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直到最后,他平静地说了一句:“都早点回家吧,雪快下大了。”
…………
海丽离开广场时,天色快黑了。
她正要转入城中心的居住区时,忽然听见雪地上马蹄声轻响。
回头一看,是韦尔。
他牵着马,身上的披风半解,额发有些湿,手指还握着剑柄,但神情放松许多。
“你怎么现在回来?”海丽有些震惊,毕竟为了守护艾米丽大人,他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家了。
“路易斯大人说今晚让我先回家,”少年骑士挠了挠头,有些别扭地笑了笑,“说母亲怕是等了好几天了。”
海丽本想训他两句,话到嘴边,却还是收了回去,只是问:“你见到小少爷了吗?”
韦尔点点头:“嗯……还睁不开眼,不过很有精神。”
他顿了顿,又低声说:“我会护着他的。”
这话说得太自然,像是一句承诺,也像是一句誓言。
海丽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了些:“小屁孩在领主大人身边学到责任感了。”
少年没说话,只是咳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披着风雪,朝着家走去。
…………
而在北境的另一端,霜龙领郊外,寒风正刮过断瓦残垣。
与赤潮城的烈潮广场相比,这里没有欢呼,也没有祝福。
只有几名裹着破布的百姓低头走过泥泞雪道。
他们肩挑着干草、枯木与几口菜根,那是今天所有的收获。
整个村落没有几户人家升起炊烟,只有锅炉旁簇拥着几道瘦削的身影。
他们围着那口炉子,神情木然。
锅中汤水翻着热气,却稀得如泥水,偶尔浮出几根不知名的黑色草根在汤里打转。
一位少年缩着脖子,剧烈咳嗽,咳得脸颊泛青。
他的母亲把自己的碗端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把汤倒进儿子的碗里。
没有怨言,也没有抱怨。
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安静地挨饿。
一辆马车颠簸着驶过结冰的泥路,车轮在雪泥中卷出一道道泥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