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他说,声音像刀刃般,“那就是我们下口的肉。”
然后卡维尔在甲板上站得像个疯子般高大,笑声盖过潮声与鼓点。
他猛地举起酒杯,酒液洒在甲板上,在火光中闪了一下。
他的声音沙哑又狂热:“兄弟们!帝国那群自命高贵的狗,正等着给咱送粮送油!
几天后咱们喝他们的酒、烧他们的船、夺他们的命!干一票大的,赚他娘的一整年!”
甲板上爆出呼啸的笑声,有人拔刀敲着木桌,有人把酒泼上天空,大吼:
“疯王万岁!”、“干他们的赤潮!”、“今晚喝光,明天杀光!”
笑声混着潮声与鼓点,像浪潮拍击着甲板。
卡维尔张开双臂,在这群野兽的欢呼中仿佛高耸于海雾之上,整个人像被火与风吹成的影子。
然而当酒宴的人散去,甲板上只剩下一圈零星的火光和最后的守卫者时,卡维尔的笑容立刻褪成了一张平静的面具。
他拉开舵边的暗门,走入船舱里,那里的灯更暗,地图和沙盘在桌上摊开,烛侧的影子把他的脸切成了锐利的面。
刚刚那副疯癫的样子是他精心打造的盔甲。
卡维尔知道,这些靠掠夺活着的人只相信暴力与疯狂,若领头的海盗露出一丝犹疑,他们就会像群狼一样撕咬过来。
于是他用酒、笑声与疯狂掩饰真实的理智,让他们以为他仍是那个无所畏惧的疯王。
只有在这安静的舱内,他才卸下外壳,显露出那份冷静与算计。
卡维尔把三份回报一一核对,潮汐、港口、货物,全部印在脑海。
那一刻他已经在算退路,不是为船队,而是为自己。
上次任务的失败让灰烬行会几乎彻底断了资金。
而靠打劫与空喊兄弟情义养不起三十七艘黑帆。
水手要吃肉,炮要铅,油要钱,一旦粮仓空了,他们就会先撕咬船长。
卡维尔冷冷地望着桌上的地图,手指敲在沙盘边缘。
嘴角带着一丝几近无情的笑,那是清算的笑。
“这帮家伙若没肉吃,就会吃人。那我得先吃他们。”
卡维尔已想好了,先做最后一票。
然后卖掉这些年藏起来的宝藏,买下个翡翠联邦小城市,做个富得流油的地头蛇。
至于这些兄弟?他们会被自己留在浪上,就像漂浮的残木。
当然卡维尔的计划不是拍脑袋的冒险。
曙光港才建两年,船多、经验少,正装运第一批珍贵的炼金矿物。
护航舰被调来调去,防线换岗混乱,正是最肥的一刻。
他在沙盘旁刻下字母与数字,低声咀嚼着:“三艘假商船引走护航舰,主力从雾中包抄,一口吞下所有货。
然后假死,带几个人潜逃。其余的随浪去吧。”
他的手指在木板上轻敲,节奏冷硬。
疯癫的外壳在此刻完全剥落,剩下的只有冷静的掠食者。
无论赤潮的骑士多厉害,海上仍是他的世界。
浪不会为谁停下。
他不知道的是,那位赤潮之主,早已透过情报,将他的内心算计一字不漏地看穿。
第368章 双方的计谋
火光在舱板上跳动,把房间切成明与暗。
盐水浸过的羊皮袋放在桌上,袋角还挂着海腥的味道。
卡维尔打开那粗糙的封绳,声音粗糙的念道:“赤潮领第一批商船,两日后出海,航十艘,编列分散,目的地东南行省。”
卡维尔先是咧嘴咧的笑了笑:“终于来了。”
“十艘护卫舰……”他把这几个字念在心里。
眼中无喜无惧,只有算清每一笔损益后的冷意。
护卫虽多,不过拖链。
真正能换来银两的,是那些装满珍贵矿产的货舱。
羊皮地图在桌上摊开,烛光在图上颤。
卡维尔取来一枚生锈的铁钉,按在一条航线上,然后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那三个字——裂潮带。
“天然坟场。”卡维尔低笑,笑声低沉,却更显寒冷。
裂潮带是商队的必经之路,也是卡维尔为他们选好的坟场。
两侧小岛隐蔽,水势复杂,他已经派出十艘铁爪火投艇前往驻扎。
每艘船两人一组,携带燃油壶和钩索,潮汐转变时,他们会从暗处出击,锁住敌舰的龙骨,让它们在暗流里翻覆。
卡维尔计算着时间,这几日午后涨潮,潮汐的呼吸刚好与赤潮船队的航线重叠。
那三十分钟的潮转期,是极好的窗口。
潮高一尺,水流方向逆转,自己的船队就能从北线疾行,避开巡哨的灯火,悄然插入敌后。
卡维尔用刀尖在图上划出那条路线,划到最后时,刀刃停在一座孤礁上,低声喃喃:“这里是收网的位置。”
他又在图边标下几个细小的点,那是事先埋藏燃油桶的地方。
待护航舰接近,他会点燃海面,让滚动的浓烟遮住敌人视线,掩护主力突入。
卡维尔的手停在图上,他看着那些符号,表情却毫无波澜。
一切都像一场计算。
连背叛、失败、逃亡,都被精确地装入计划之中。
卡维尔测过潮、算过时间、量过火焰的蔓延速度,他知道每一枚燃油壶的燃时,每一艘火投艇的载重与撤离半径。
卡维尔的谨慎渗进了每一项细节:备用的绞盘、折叠的跳板、封蜡的信物,乃至哪名手下该带几条干粮。
每一条航线都有退路,每一个点都有替代方案。
甚至曙光灯塔的守卫已经收下钱,只要他点亮特定的号灯,便会延迟警钟一分钟。
那一分钟,足以让他完成收割。
而且若行动失手,他将在暗礁口弃船放火,让敌人看到焚毁的残骸,再带着心腹潜入他早就安插好的鸦巢小城,更换名字,过另一种人生。
舱室里,火光映着他金属义颌的冷光,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海盗,更像一名在海上书写死亡账本的会计师。
对于他来说,所谓兄弟情义,只是一种捞钱的工具。
甲板上传来海盗们的呼喊与笑声,他们在火光下拍打桶盖、敲着刀刃,大声咒骂着,唱起粗野的歌。
互相碰撞打闹,烈酒泼洒在木板上,酒混着血的味道。
那是一种狂妄的喧闹,像野兽在风暴前互相咆哮。
而舱室的门半掩着,卡维尔站在舵前,目光穿过窗缝看向那群狂欢的人。
月光在他金属义颌上投下一道冰冷的光,他的平静显得比甲板上的喧嚣更骇人。
卡维尔默默地把所有安排折起,像把锋利的武器包好,心底没有半分迟疑或怜悯。
外头的呼喊和笑声都成了噪音,只剩风与浪在回应他的思绪。
卡维尔静静地吸了一口,喃喃低语:“让他们笑够吧,没多少时间。”
接着他收起冷静的神情,抬手把舱门推开。
海风夹着酒气扑面而来,他在门口稍作停顿,嘴角缓缓抽动,重新戴上那副疯癫的笑。
片刻前的阴沉算计被掩进笑声里,仿佛换了一个人。
海盗们看到他出现,齐声高喊:“疯王!疯王!”
卡维尔举起酒杯,大声嚷道:“兄弟们!让所有人记住疯王的名号!杀光他们,烧光他们的船!”
“杀杀杀!”欢呼声翻滚着,鼓手敲起桶盖,刀刃敲打桅杆。
火光映红他的半张金属面,笑容在跳动的光里变形,既像狂热,又像冷血。
“起锚!”卡维尔一声令下,号角随即响起。
三十七艘黑帆缓缓转向,铁锚离水,海面卷起碎浪。
舰队在夜雾中出航,驶向那片他亲手选定的坟场——裂潮带。
…………
夜海如墨,北海的风带着碎冰的寒意。
三十七艘黑帆早已抵达裂潮带的外围,其中十七艘隐匿在两座荒岛的阴影里。
这是卡维尔亲自挑选的伏击点。
海底有暗流,岛屿的角度能遮住船影。
为了这个位置,他派人来回踩了三次点,连礁石的高度和退潮时的水深都被精确记录。
岛上只点着暗灯,火光罩上帆布,水手们压低声音,像是在静默等待某种仪式。
有人在甲板上磨刀,有人将鱼骨吊在桅杆前向海神祈祷,却没有任何喧闹。
他们平日里惯于胡闹,喝得醉眼朦胧,也能为一块饼打起来,但此刻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刀刃的光在火焰中一闪一闪,没人再说笑。
那是他们为生死准备的时刻,所有的放纵和粗野都在这一刻被收起。
他们无条件地相信这位疯王。
毕竟无数次的劫掠,他的情报总能准确无误,每一次赌命,都能换来整舱的战利品。
即便此刻海平面空空如也,连敌影都不见,仍无人怀疑。
三十七艘黑帆在雾中沉默,只有海浪拍击礁石的低鸣。
卡维尔站在噬浪者号的舵位上,金属义颌反着微光。
他能听见下层甲板上传来的压抑低语与短促呼吸,那是野兽前的喘息。
地图在卡维尔脑海中展开,潮汐、风向、行船间距全在计算之内。
两个月筹谋的计划,今晚将收割。
黎明未至,赤潮的三艘护航舰终于出现在裂潮带的入口。
它们的帆在雾里若隐若现,桅杆上悬着碧赤潮的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