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项,账本执行情况。本年度北境首次实现账本格式统一,公开透明。”
艾琳翻动卷页,继续报告:“完全纳入赤潮体系的五十四领地,执行到位。三十个半合作领地仅执行一半,数据水分巨大。
拒绝配合的领地,从原先的十六家缩至八家,但八家皆无账本,或直接造假。”
阶梯席上出现小小的骚动。显然,这八家是赤潮体制里的硬刺。
艾琳抬起眼,看向路易斯:“监察司建议,自春季开始,对拒绝配合的八家领地实施全域账册接管,并撤换其主事与镇官。
至于拒绝配合的八家领主,冻结其个人领主分红,收回赤潮授予的仓权与矿权,禁止其出境,直至账册对接完成。
并建议停止一切赈灾与春耕援助,将其列入赤潮黑名单,不再享受赤潮体系内的粮种、商路与矿务优先权。
其次是对三十个半合作领地的惩戒。监察司建议对其执行分红减半,同时暂停其优先商路与优先仓权,直到账册执行达标。”
最后她顿了顿,继续补充:“这些惩罚都在合约允许范围。”
这话落下,大殿气温像又沉了一寸。
在座官员们都听得懂,这是对领主本人下狠刀。
路易斯听完,没有犹豫:“准了。”
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一条命令下去,那八处领地已无退路,而那三十处半合作领地,也再没有模糊空间了。
气氛仍沉在方才的惩戒决断余波里时,教育署长兰娜从阶梯席上起身时。
她抱着那本刻着羽笔纹样的教署册卷,走到长桌前,行礼后抬起头。
“领主大人,教育署本年度的文化渗透与基础建设成果,呈报如下。”
她的声音不像艾琳那样冷,也不似布拉德利那样稳沉,而是带着一种教书人特有的清晰与柔度。
但在这一刻,没有人把她当成善良的老师。
毕竟路易斯说过,赤潮的根必须从孩子身上扎下去,这一署的分量绝不比粮仓、矿井轻。
“第一项镇学堂建设。”她翻开第一页,羽笔在书记官那边几乎同时落下。
“本年度共建成十七所镇学堂。分布在荒雾平原、新矿带、雪原北线与港湾南线。”
她顿了顿:“学堂课程统一为四类,读写课,使用赤潮简字,算术课,以及各工种因地施教,和《赤潮故事》早期简本。”
听到“赤潮故事”时,有人轻轻抬眉。
兰娜解释道:“还有《伟大领主路易斯》正式版,目前只是以寓言形式讲述赤潮的早期事迹,让孩子理解秩序与互助。”
她补充道:“从多地学堂回报来看,孩子们接受得远比预期快。
北境过去多数孩子连说话都不利索,如今第一批学生已经能用赤潮简字写全村的粮册。”
阶梯席上传来一阵极轻的低语,是抑制不住的惊讶与欣慰。
兰娜翻到下一页:“第二项,救济仪式的标准化。
施粥日已全部改用赤潮太阳纹。各施粥点必须宣读一句话,赤潮与诸位共度寒冬。”
她抬起头,看向众人:“民众已经开始把赤潮旗与活命联系在一起。这是文化渗透中最重要的第一步。”
兰娜再翻页:“第三项,来年规划。教育署准备在下一年度,将在赤潮体制领地增加一辈领地,并增设巡回讲师制度,向未融入领地传授识字与基础算术。
若效果理想,两年内可实现,北境所有九岁以上儿童识字率提升到三成,赤潮体系内区域达到六成以上。”
她最后收起册卷,微微躬身:“以上,教育署呈报完毕。”
工匠署长麦克从席位上站起,嗓音带着工匠特有的粗气:“领主大人,工匠署本年度主要成果,较原计划超额完成。
一,北境共新建桥梁四十二座,修复旧道;两百三十里。
二,轨道由原先的七条扩展至二十一条,多数在赤潮境内。
三,标准冶炼点扩至六座,矿带出产比去年提升近一倍半……”
麦克退下后,通商署长德斯兰紧接上前。
这个瘦削的中年人语速不急,但语气锋利:“通商署本年度成果,商路统一,驿站体系成型。”
他举出数据:“原有七条主要商线,如今扩至二十一条全部纳入赤潮掌控。税额下降三成,货物流通速度达去年近两倍……”
接着一位身着白灰色披肩的女子站起。
她是卫生署署长赛瑞尔,路易斯从卡尔文家族带来的医师学徒,如今已管着北境所有医疗线。
“卫生署今年在北境各处共建立固定医疗点十九处,流动医疗车队十三支。流行病处理三十七例,无一扩散……”
一整轮报告听下来,所有人都听得出,这一年不是勉强维持,而是全面拔节生长。
赤潮体制的骨架不仅立住了,还开始向外蔓延出新的支线、新的触角。
整体而言第一年度,不只是成功,而是超额达成。
这一句落地,大殿里忽然安静得像连空气都停了一瞬。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主位。
路易斯缓缓站起身,动作不急,却像自然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他没有摆威严,只是露出一点笑意:“诸位,你们做得很好。”
一句话,让不少官员肩背微微放松,可还没等他们松气,路易斯继续道:
“今年的赤潮体制计划,远超预期。市场体系跑通,账册统一,粮仓稳住,商路全线贯穿……”
大殿里有人忍不住挺直胸口。
路易斯扫过全场:“这一年,我们接住了北境的天塌。让无数人有饭吃、有活干、有路可走。让他们知道赤潮来了,冬天不会让人饿死。”
阶梯席上许多来自灾后地区的官员微微垂下视线,那些画面他们再清楚不过:
瘦到露骨的孩子捧着热粥的手在发抖,矿工第一次喝到热汤时的沉默,雪原妇人对着第一口干粮哭得说不出话。
路易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力量:“北境无数人因为你们的工作而活下来了。这不是一句漂亮话而是事实。”
有人喉结微微动了动。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停顿了一下,“是你们每一个人,让北境从废墟里站了起来。”
短短几十个字,却让大殿里不止一个人眼神发热。
没人敢出声,但那股自豪像从地脉里往上冲一样。
接着路易斯收住语气,换成更柔和的:“但我们的任务没有结束。赤潮的第二年,会更难,也更大。”
众人齐齐坐直,表示认真。
路易斯抬手指向巨幅北境地图:“我们要把这些红线变成真正的血脉。要把每一条路、每一条矿线、每一间学堂、每一座仓库都连接成同一个体系。”
接着他语气一转:“至于分红。”
大殿里的空气明显动了一下。
路易斯笑意更深了一分:“每位官员,都有自己的那一份。今年的收益分配,按规矩发。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是你们应得的。”
有人几乎按不住地抬头看向他。
“至于各领地的分红,也一样。”路易斯的声音平和,却稳得像铁钉,“该给多少给多少,不要吝惜。
“赤潮体制不是靠逼,是靠让人知道,跟着我们走,不会吃亏。这样,他们才不会抱怨。
明年我们继续让赤潮更强,让北境真正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
“诸位。”路易斯环视四周,“继续努力。”
大殿里没有人喊,也没有人拍桌子。
但所有人都同时起身、躬身行礼,那动作整齐得像是一面巨大的旗帜被风拉开。
他们之所以向着路易斯躬身行礼,并不是因为礼制,也不是畏惧。
大半官员三年前还是平民、逃难者、矿工、学徒,甚至是被卖过的奴隶。
是路易斯把他们从旧贵族脚下拉起来,让他们第一次能吃饱、能穿暖、能坐在这里办事。
而他们也随着路易斯的模样,救下饥民、开设学堂、建立医院、点起施粥炉火……
当然这都是是因为路易斯给了他们位置与机会。
所以他们向路易斯大人行礼,因为如今能站在这里,是路易斯让他们站起来的。
第386章 寒砂领的第一缕春风
寒砂领的冬天刚退去没多久,城堡外的风仍带着些凉意。
天刚亮,雾气从坡地往上升,残雪沿着堡墙的裂缝慢慢融化。
寒砂领主霍尔德男爵坐在城堡小厅里,那张粗糙的木椅因为年头太久,坐下时会发出轻微的吱声。
“领主当成这样,也太难了……”霍尔德脸皱着,嘀咕得很小声,仿佛怕城堡里其他人听见似的。
其实没人会听见,他这座城堡里除了侍从,几乎没什么人愿意留下。
寒砂领常年贫瘠,之前三年矿井被积水淹着,粮仓一年比一年空。
若不是赤潮送来的盐、粮、木材和铁器,这座地方早就支撑不住了。
可是霍尔德心里又不甘心,他是寒砂领领主,按理该是领地最高统治者,
可现在呢?赤潮派来的官员要检查账册,仓库挂着赤潮封条,连春耕配种都要按赤潮的表来走。
领地里的人遇到麻烦,找的不是他,而是赤潮的官员。
“还领主……领主成了个摆设。”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脸更皱了。
可霍尔德也很清楚,没有赤潮,他撑不过去年冬天。
他家仓库里最后几袋粮,就是靠赤潮的救济留住的。
甚至连他儿子吃的冬季药汤,也是赤潮医疗队送来的。
但要说造反,霍尔德只敢在脑子里想想,一点行动都不敢有。
“我是不是该把矿石多留一两车?”霍尔德的念头谨慎地探出来,又缩回去,“算了,仓库有封条,少一袋都会被发现。”
他又想:“要不…账册少写点?”
脑子里马上跳出监察司的人影,想象自己被吊在城门上的模样,他已经听说过其他领主瞒报账本的后果了。
霍尔德全身发冷,把念头掐得干干净净。
“那要不把赤潮官赶走?……别闹,我就十几个骑士,人家一个小队就够我喝一壶。”
霍尔德越想越泄气,一屁股瘫回椅子里:“当领主真难,要是爱德蒙公爵还在就好了。”
就在他揉着眉心的时候,侍从匆匆敲门:“领主大人,赤潮援助主官皮特求见。”
霍尔德的心跳咯噔一下。
皮特?赤潮援助主管?这时候来?来干什么?
“完了完了,是不是来查我?”他喉咙发紧,“是不是我写给科林斯信被截取了?”
他想起那封满是抱怨的信,脸色一瞬间发白,可外表还要强装镇定:“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