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那座刚刚落成的镇学堂。
以前矿工的孩子只能像野草一样在煤渣里打滚,现在,他们坐在明亮的屋子里,跟着赤潮派来的老师念着:“路易斯大人拯救北境……”
当那个满脸煤黑的老矿工听到自己儿子第一次念出书上的字时,这个这辈子没掉过泪的汉子,抱着皮特的靴子哭得站不起来。
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一件一件。
皮特用赤潮赋予他的力量与智慧,强行介入了他们的生活,把这片烂泥塘变成了一块坚实的土地。
那种像看狼一样的警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与敬爱。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个严厉的皮特长官,和以前那些只会拿鞭子的领主不一样。他是真的会把面包放到他们手里的人,是那个在暴雪夜里也会去检查屋顶有没有塌的人。
这种敬爱,不仅仅是对皮特个人的。
皮特能感觉到,每当他提起“路易斯大人”这个名字时,这些领民眼中的光芒会变得更加虔诚。
因为皮特告诉过他们:“我只是一个执行者,给你们蒸汽机、给你们滑轨、给你们粮食和学堂的,是赤潮,是伟大的路易斯·卡尔文伯爵。”
于是这份感激顺着皮特,流向了那个遥远的、如太阳般的名字。
现在皮特走在街道上,享受着这种被人群簇拥、被目光追随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他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副官,他成了这几千人的主心骨,成了他们眼中的保护神。
这种成就感,让他觉得之前受的所有冻、熬的所有夜都值了。
而越是享受这份尊荣,他心底对那个人的感激就越深。
皮特下意识地看向远处飘扬的红旗,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路易斯大人,我什么都不是。”
是路易斯大人给了他这身制服,给了他这些物资,更重要的是,给了他这套能改变世界的赤潮手段。
他只是照着路易斯大人画好的图纸去施工,就建成了这样一座奇迹般的城镇。
他所拥有的一切威望,都是赤潮光辉的反射。
“愿太阳永远照耀您,我的领主。”
皮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挺直了腰板,步伐变得更加稳健,向着街道尽头走去。
那里,赤潮派驻的医疗官正在张贴冬季健康报告。
死亡人数:六人。
皮特停下脚步,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数字上。
不懂行的人或许只觉得这只是个冷冰冰的记录,但对于在北境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个数字简直是神迹。
要知道在往年的凛冬,这个数字最低通常是两百人,甚至更多。
每当暴雪封路,寒砂领就成了一座孤岛,老人们在冰冷的土炕上悄无声息地咽气,矿工们因为咳血病在深夜里咳断了气,孩子因为发烧却买不起药而夭折。那时候,冬天的结束往往伴随着棺材铺生意的兴隆,送葬的队伍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可今年,仅仅只有六人。
而且皮特很清楚这六个人的名字,三个是老人,剩下的是原本就病入膏肓的绝症。
没有一个是冻死的,没有一个是饿死的,更没有一个是因为没钱治病而被扔在雪地里的。
这一切都归功于街角那座挂着红十字与太阳旗帜并列的医疗站。
赤潮派来的医生不收诊费,那种散发着苦味的防寒汤药,每天都会强制灌进每个虚弱领民的嘴里。
“路易斯大人说过,赤潮的领地上,人命比金子贵。”
这句话,赤潮做到了。
“妈妈,你看!我有太阳啦!”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人们的回忆。
一群孩子穿着并不合身的厚棉衣,手里举着小木风车,风车的叶片上涂着太阳图案。
他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嘴里唱着援助队吟游诗人编的短歌:“红旗升起,冰雪消融,领主的恩典,如春风过境……”
他们的脸蛋红扑扑的,不再是那种被严寒冻伤的青紫。
大人们看着这些孩子,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街道两旁,浸了松脂的火把和印着赤潮纹章的彩带在风中摇曳。
这不仅仅是一个节日的装饰,更是一种彻底的效忠。
这里的每一个人,从那个别着徽章卖面包的老板,到感激涕零的矿工,再到皮特那挺拔的背影,都在这充满了红色元素的集市中,成为了赤潮秩序最坚实的基石。
风依旧寒冷,日子也还算不上富裕,但只要看到那无处不在的赤潮太阳徽记,人们的心里就是热乎的。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那面红色的旗帜还在飘扬,寒砂领的凛冬就已经结束了。
第387章 钢铁脉搏
初秋的北境,风里已经带上了细碎寒意。
赤潮城北区,新建的货运站台被一圈肃穆的红甲骑士隔开。
被允许靠近内圈的人并不多,除了内政厅的黑袍书记官、道路署身穿灰制服的测绘员,就只有十几位受邀的商队代表和部分被特许观礼的资深工匠。
外围的土坡上,远远地围着一圈领民。
他们被冻得通红,但眼睛死死盯着那条延伸向灰白雾气的平行铁轨。
“见鬼的天气……”雷托缩了缩脖子,试图把冻僵的下巴藏进领口的狐狸毛里。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但略显单薄的南方丝绸礼服,在这群裹着厚毛皮的北境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父亲,到赤潮城这个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喝冷风。”雷托跺着脚,对着身旁一个不起眼的瘦小男人抱怨道。
他根本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只知道这也是被内政总执布拉德利大人请来的一员。
“喂,听着。”雷托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满是作为大商行少东家的傲慢,“我父亲金麦穗商行的会长,因为要处理急件才让我来顶这个缺。
内政厅的人说这是什么划时代的时刻?哈!就凭这两根铺在泥地里的铁条?”
旁边的瘦小男人名叫他豪斯,并没有因为雷托的傲慢而生气。
他穿着一件展满煤灰的工装,那是工匠署的制服。
“先生,”豪斯的声音很轻,“您最好把领口的扣子扣紧点。”
“什么?”雷托皱起眉,以为这下等人在嘲笑他穿得少。
“因为那是雪原铁脉。”豪斯喃喃自语,“第一次见到它的人,腿都会软。摔倒了会很丢脸的,先生。”
“哈?”雷托刚想嗤笑这乡巴佬的危言耸听,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触感。
就在他微微感到不安时,脚边的碎石子开始不安分地跳动,与铁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那不是地震那种狂暴的摇晃,而是一种万马奔腾般的震动。
“呜——!!!”
紧接着,一声从未听过的长鸣撕裂了初秋的冷寂。
那声音既不是号角的激昂,也不是魔兽的嘶吼。
它冰冷、浑厚、穿透力极强,直接钻进了雷托的骨髓里,震得他头皮发麻,到了嘴边的嘲讽瞬间被噎了回去。
远处的薄雾被暴力地撞碎了。
在雷托紧缩的瞳孔中,一头喷吐着浓烟的钢铁巨物,正顺着铁轨向他碾压而来。
“那……那是什么怪物?!”
雷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腿弯一软,后背重重撞在了护栏上。
如果不是护栏,他真的就像豪斯说的那样坐到地上了。
“那是雪原铁脉号。”豪斯低声补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车头巨大的排障铲如同骑士冲锋时的重盾,闪烁着寒铁特有的冷光。
巨大的金属连杆推动着半人高的钢轮,发出令人牙酸却又无比规律的金属撞击声,带着那种如果不让开就会被碾成肉泥的绝对物理压迫感。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列车的靠近,雷托觉得站台下方的土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耳边充斥着的是那辆庞然大物带来的机械轰鸣和蒸汽气流的刺耳声音。
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如此强大的存在。
那个曾经作为商队少东家的自信和轻视,全都被这条钢铁巨兽彻底打破。
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这种震撼远超了他对任何武器或战士的想象。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就是它?”雷托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站台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列车伴随着刹车闸瓦刺耳的尖啸,精准地停在了站台红线旁。
泄压阀喷出的滚烫白汽瞬间吞没了半个站台,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车门滑开。
赤潮领主路易斯·卡尔文率先走了出来。
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领主长衣,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人群。
“开舱。”
随着路易斯的一个手势,后方那节看起来沉重无比的封闭货厢被工兵们拉开。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麻布袋,每一个袋口都饱满地鼓起,袋子上印着一枚金色的麦穗太阳徽记。
雷托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他见过太多饥民为了半块黑面包而大打出手的场面。
他以为这群北境人会像野狗一样盯着那些面粉袋,眼中流露出贪婪。
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当那一袋袋救命的粮食摆在面前时,外围那成百上千名领民,竟然没有人多看那些面粉第二眼。
无数双眼睛像是被某种磁力牵引一般,死死地聚焦在了那个站在蒸汽白雾前的黑衣青年身上。
那是比对食物的渴望更原始、更狂热的东西。
那是对神迹带来者的绝对崇拜。
“路易斯大人!!!”不知是谁先大喊。
紧接着仿佛狂风吹过麦浪,土坡上的人群成片成片举起双手。
没有为了食物的乞求,只有仿佛燃烧灵魂般的嘶吼:“路易斯大人!!!”
这一声呐喊,比刚才汽笛的长鸣还要尖锐,瞬间撕裂了雷托的耳膜。
“凛冬的守护者!!”